士兵日记29——回家过年


      2013年11月25日,退伍,什么都不愿去想。站在车内,呆望着来送行的战友们。我的第三个班长,站在车门口,笑着对我说:“你坐着啊。”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去年在特勤五班的时候,锋哥说退伍那天,他一定站在营门口大喊一声,我说我也要喊。可是真正要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默默地离开了。不论是呆在部队还是离开部队,有一个问题不必去想,那就是“部队到底是什么样的?”千万不要去想,离开了,就简简单单走吧。

      晚上回到学校。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在清冷的校园里,看见同学们散漫地行走,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真的自由了,可是心里仍然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举止都有顾虑。走进宿舍楼,空气并不新鲜,昏暗的灯光笼罩着一种慵懒。走过一道道紧闭的门,内心随着熟悉的号码缓慢地下沉,渐渐融入这种氛围,一直走到两年前的宿舍门口,瞬间又提起精神来。

      再次踏进校门就意味着重新开始,我写过的,“在被人的河流淹没之前,我们必须要勇敢地扬起自己的风帆。”

      离开了,那种忠诚、崇敬、责任和荣誉也就更深地印在了心底。

      就让这种神圣永久地存在营门外吧。最美的感动,再也不想被打破了。



      原本打算先回家再办手续的,又接到校武警选培办一个任务,说同国防生交流一段时间。很感谢他们配合我。说实话,我有很多自己带兵的想法,也曾经跟很多班长交流过,但很遗憾我没有真正带过一个兵,所以我特别珍惜这次机会。虽然他们大四我大一,他们是干部我是战士,但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流。

      在制定计划之前我特意去看了一下他们的训练与考核,有一种现象很不顺眼,为什么会出现跑在前面的没冲劲,跑在后面的赖着,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很消沉都很累的现象呢?如果一个集体没有积极向上的氛围,个人没有因为集体而产生的荣誉感,即使单兵素质再优秀,也会出现一种“单看一条龙,聚在一起是群虫”的消极现象。反过来说,大家都有热情了,对个人也是一种激发,就像那天一个学员对我说:“我有时候真的跑不动了,但看到大家都一个步子,为什么兄弟们有劲我就没劲呢,所以怎么也要咬牙跟着”的时候我还是蛮欣慰的,因为也必须只有在同甘共苦互帮互助中才能有集体进步的动力。

      忘了谁跟我说的:“你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我们无法逃避苦痛,那就让苦痛成为一种享受吧。”作为国防生,如果没有让身体保持一种规律,让体能成为一种习惯,是很难扎根基层的。所以最后几天我有点儿变态地训练大家,而他们对这种难受仍然有说有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其实大家都聊得来,至少在表达和理解方面相比部队有很明显的优势。

      22号星期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去外面喝了一顿,也是我唯一一次喝得不省人事。年轻的我们有时候真的太过轻狂,不懂得照顾自己,盲目地挑战,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但是对于这样的伤害又是心甘情愿的,可能我们都知道,其实每个人都在寻求释放,内心的释放,无奈的释放。


      一个人的身上,很自然的跟随着天赋性情、经历交往和思想认识,自是不必想着摆脱,而需考虑的是如何根据固有的天赋性情通过经历中的磨砺和交往中的联系而加以探索沉淀,不断地接受多种学习而取其精华,补己之思。

      而且在大学里也必须要学会站在更高更专业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非一味固执于自己的想法,或者附和别人杂乱的经验。需要结合专业的知识与不同的经历真正形成自己的体系,而不是因为一开始的迷茫或者以往固有的套路而慢慢陷入投机取巧之中。所谓“厚积而薄发”,我们应该也必须要相信知识、思想和努力所带来的变化。既然是变化,既然一定会有变化,那么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朝着好的方向变化。

      在这个社会,我们以后一定会在某个时段陷入黑暗之中,我们现在也能够或多或少的看到那种黑暗,但是何必要在阳光下刻意感受黑暗呢?在此刻的明媚中脱去尘劳,敞开心灵,徜徉自乐,那么即使我们走进黑暗,也能在自己的心底找到阳光。


    上次和一位老师谈心时对我说:“一个人在不断经历中看到了很多风景,而你也可以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另外一种风景,很高兴你有自己的选择。”同样是生存,部队需要随遇而安,谈心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人保持思想稳定,服从命令坚守岗位。而在外面只能靠自己跳出来,通过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向外看来提升自我,我很高兴能回归这样一种单纯。

      这个社会永远尊重真才实学的人,当找准个人与社会的定位之后,就算周围充斥浮躁之气,也不会卷入从众攀比之中。这不仅是一种专业思维,更是一种素质修养,一种感觉之美。“注意力的集中,意象的孤立绝缘,便是美感态度的最大特点”(朱光潜语)。似乎看来,我们浮躁的很大一个原因是我们的意识不能停留在学习和生活本身,所以自然感觉不到本身之美,大学就给了我们时间去感觉这种美。

      朱光潜先生在《文学与人生》一文中进一步说:一个对于文艺有修养的人绝不感到世界的干枯或人生的苦闷。他自己有表现的能力固然很好,纵然不能,他也有一双慧眼看世界,整个世界的动态便成为他的诗,他的图画,他的戏剧,让他的性情在其中“怡养”。

      环境让我们浮躁,因为我们是环境需要的奴隶,种种限制让我们无法真正自由。三年或者更久之后,回到原来的学校,纯真远去,不知道谁改变了什么,言谈之下不免有一些伤感,不是感叹时光易逝,而是逐渐被改变的想法,学生与老师的距离不是因为专业、修养、追求的交流而更近,而渐渐蒙上了社会的尘埃,那种引导再没有期待与敬仰,反而让人无奈受挫。不得不说这是一种伤感。与本身的感觉之美相背,让人疲惫。


     回家的火车上,把座位让给了唯一一位站票。站着的时候和几个人交谈过,一位七十年代在东北当过三年铁道兵。我年初看见过一位铁道兵的回忆散文,那种艰苦很难表达,我这两年不值一提?他脸上那种豁达与沉静让我敬佩。还有几位上访的农民,交谈时,他们笑着对我诉说自己的不平遭遇,我也清楚看到他们心酸的泪水。在汽车站又遇到一位上海的游客,以前也在江西八一大桥站过三年岗。等了一个小时车,也聊了一个小时,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还可以挎着相机去很多地方走走,其实很多想法都可以产生共鸣,只不过他走过了自然感受更深。

      还有一位老人印象深刻,那天在老司城等车,我们坐在一起晒太阳。更多是他在说,话题也渐渐引深,不禁让我心生敬佩。年愈古稀,仍不歇脚步,记不清从事过多少行业,走过多少地方,经历多少上下起落。在车上,他对我说:“我没想到可以和你这样聊得来,和一个人交往,几句话就可以暴露很多,你一开始的微笑显得很真诚,但你的眼神里有隐藏。”我无法通过这种方式看一个人,不过我很感动他信任并与我分享这么多,走的时候还告诉我姓名与地址。我看着他的背影从人群中消失,也只不过平凡的一位老人罢了。


      很难再经历像部队那样同甘共苦的日子了,在外面,每个人都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会感觉孤独,明明有很多朋友,但分隔太远有时候连一个倾诉的人都忽然找不到了。我曾想过这样的问题,我和我的战友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等到大家都分散了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会怎么样,没有了他们生活会怎样?是我想多了,生活照样继续,我们依然走在自己的路上。

       随意翻起《诗经》,看到几句话,有些疑惑:“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对于这种说法,没有必要去理论什么是亲兄弟或者真正的朋友,我只是在疑惑,同胞兄弟因为“兄弟亲,手足情,打断骨头连着筋”而在一块儿,那么朋友呢,一旦分散,随着时间与空间的推移,终究只会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吗?真正的感情经得起风雨,亦能经得起别离和距离吗?有人说,朋友是路,只有常走才不会杂草丛生,可是,当面对太多的路时,又怎样做才能不偏离自己的路呢?

      汹涌的人海里,所有普普通通的面孔,有时候,竟然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间仿佛眼前的画面都变得诡异而抽象。某一刻,真是觉得自己快要被人海悄无声息地湮没,不知不觉中,伸出一只手,把我们紧紧抓住。


      爱情本是让人轻松与快乐的幸福,两个人的分享,心与心的交流。安安静静地来,不用折腾,如果累了,再也找不到最初的向往,需要寻找维持,不妨让鸟儿先飞走吧。


      在家里不同的长辈告诫之间,唯一找到的共同点就是:在安静的努力中寻求机会,还是得靠自己。我尽量不使他们的话题转向我,因为固定的关系中,过往和未来交织再加上杂七杂八的看法建议很容易使这个时期的我陷入迷茫和烦恼之中。于是我保持沉默,听着各种家长里短,我虽然也不知道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从他们不同的角度也多少懂得至少不该做什么。人情世故,记着别人的好,尊长爱幼,放低姿态,少说些无所谓的话,踏踏实实,真的可以给人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也可以选择一个人出去走走,从不同的角度看看或者拍点照片。回到家里,生活一下子就慢了下来。这种小镇生活没什么不好,纯旅游带动经济,基础设施在不断完善,人们各自为生,完全没有大城市那种匆忙和压力。以前看《海角七号》,特别喜欢那种小镇民风,人与人的关系显得亲切而温暖,有工作,有欢笑,有幸福,人们在安静的海边生活,没什么觉得不满足。

      冬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街上,三三两两的人们坐在屋外,来来往往,市井交融,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在书里看过一句话:“我信任所有真实自然的语言,没有矫饰,没有虚浮,有的只是在生活和情感中的逐渐沉淀。”走进他们之中,总会有一种回归生活的感觉,没有什么矫情不矫情和该说不该说的,也不会很快感到莫名的困倦。亲而细密的说话声音在温和的阳光里一直持续,那些漂浮的语言似乎在大街上流动着,漫溢着,让阳光下的人们心里暖和而安定。

      漫步随想,得诗一首——《暖冬》

青瓦盖住梦境,

灯笼分割冬天。

阳光是一种语言,

沿着长长的石板路缓缓流淌。

我,走下去......

阳光,古镇,

古镇和阳光站在一起。

——嘿,这是一个暖冬,

暖得大家凝住了脚步。

巴尔蒂斯在大木屋里消失了。

住在这里的人们,倚靠着阳光,

也忘却了还有什么存在。

聂鲁达说:“过去我不了解阳光,

那时我过的是冬天......”

我回家了,望着刺眼的屋檐,

过去我不了解阳光,

那时我过的不是冬天......


       除夕了,写了这么多,一关灯,全忘了,也没必要记着。新的一年,重新开始,独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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