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长江中心的一座岛上。
出生的那一年,父母在原本居住的砖瓦平房前建了一幢二层楼房,平房随之被改建成了厨房、烤火房、仓库房、鸡鸭猪的圈舍等,楼房里是一家人的卧室和客餐厅。砖瓦平房之后有一小片空地和树林,楼房之前是大大的菜园、果园和池塘。楼房右侧还有一片被称为稻场的空地,一到夏天就被种满了南瓜藤。这是一片很大的农家天地,我在这里度过了记忆已经不甚清晰的童年时光。
到了入学的年龄,我跟随父母到他们上班的地方上学,爷爷留守,这一片农家院落开始被我们称为老屋,每个周末回老屋一次。后来,我离开岛外出上中学,一年回老屋不超过十次。再后来,爷爷离世,我们全家搬离岛上,老屋被卖掉。
说起来,记事之后长住在老屋里的日子只有寒暑假,而离岛上学之后的寒暑假被压缩到可以忽略不计,老屋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个长期固定居所,加上如今搬家多年,关于老屋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去到岛上路过老屋时是哪一年,也几乎不与家里人聊起老屋,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回忆居住在老屋里的日子。老屋连同许久之前的平淡生活一道,在记忆中一点点褪色。
但是,人的记忆可能会在某一瞬间无法调动,却很难真的遗忘。老屋从我的生活里退场,却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梦中。
搬离岛上之后,我辗转住过许多地方。学校、父母单位、父母家的新房子、姐姐家以及工作后租住的许多房子。在每一处都度过了不算短的时光。可是,在梦境中,以上众多的房子都没有出现过。反而是距离现在时间最久远的老屋偶尔在梦境中清晰地存在着。
有时候,梦中的老屋属于过去,梦中的我还年幼,和家里人一起在老屋里生活。有时候,梦中的老屋又会穿越到现在,有许多梦中的故事,明明是发生在当下的身边人之间,他们可能都没见过我的老屋,也没听我提起过老屋,可梦中的场景却定格在了老屋里。老屋仿佛成了一个永恒的容器,我不常做梦,但只要梦中需要关于家、关于房子的场景,它多半会出现。
梦中的老屋比我努力回忆起的老屋画面还要清晰。许多久远岁月里的小细节,我以为已经忘了,梦却清楚地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