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来,我失去了的,错过了的,太多太多了。
记忆里,奶奶永远是慈祥的。
我五六岁的时候,奶奶常常带我到大街小巷散步,看到有老人在打牌,就会凑前去热闹一下。那时候的纸牌跟现在的纸牌不一样,有人说那些老式纸牌叫长牌。
赢得的钱,奶奶就带着我去买了一个大约五元的玉佩。
我也总会吵着奶奶给我买好吃的零食。
那时我的弟弟也就三岁,可我已经知道他的出现分走了母亲对我的爱。
每当我想跟母亲一起睡时,弟弟总是不愿意,哇哇大哭起来,这时奶奶就过来把我抱走,我也不愿意,也跟着哭。
奶奶就把我抱到床上给我讲故事,教我打长牌,陪我睡。
那时家里还没有空调,夏天的时候,奶奶就给我扇风,而冬天的时候,奶奶就会夹着我冰冷的双脚入睡。
奶奶其中一个女儿,嫁到了香港,她偶尔会接奶奶去香港住上几天。每次我反应过来后,就会大哭,吵着要见奶奶,母亲便让我打电话给大姑。
我听到奶奶的声音,哭的更厉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不带我去?我要你现在回来……”
奶奶就在电话那头安慰我:“奶奶很快就回去,你要吃什么呀?奶奶给你买好吃的,棒巧克力要不要……”
后来,奶奶病了,下不来地了,整日躺在床上,早中晚餐从需要人喂到只能用吸管喝粥水,而我也不能跟奶奶一起睡了。
在奶奶被送回老家休养前,奶奶的姐妹来看奶奶,我就坐在奶奶床边,静静地听着她们聊天。
那一天,奶奶费力地跟我说:“奶奶以后不在了,你要好好读书,要身体健康,你是姐姐,要多让着你弟弟......”
那一天,我哭的特别凶。
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以至于被送回老家由我娘照顾着,我也只能周末才能跟着父母回老家陪奶奶。
刚开始我回到老家看奶奶时,会耐心的陪着奶奶说话,但时间一久,我就坐不住了,便跑出去跟弟弟玩。母亲让我多陪陪奶奶,我嘴上应着,却没有实际行动。
犹记得后来的好几次我陪奶奶说话,总要俯下身去仔细地听奶奶在说什么。
某天我在幼儿园上着课,中途被妈妈接回了家。
我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奶奶去世了。
我不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但看母亲和父亲急匆匆地赶回老家,我大约知道是不好的事。
回到老家,我看着床上的奶奶,上前去摇了摇奶奶,可奶奶就是不醒来,我跑去问母亲奶:“奶奶怎么不醒来?”
“奶奶去世了。”母亲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跟我娘说着什么。
很多年以后我仍记得我娘说奶奶是在凌晨去世的。
奶奶去世的第二天,奶奶的子女们都赶回了老家,奶奶则被放在祠堂里,我大姑们和母亲都跪在奶奶旁边哭泣。
而我,和弟弟在祠堂前玩的不亦乐乎。
妈妈喊我和弟弟进去,我仍然没有听,因为祠堂里的人大多在哭泣,我并不想进去。
我站在祠堂门口,远远地看了眼母亲和大姑们,又看了眼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奶奶,没有搞懂她们在哭什么。
奶奶去世的第三天,凌晨,天还未亮,细雨蒙蒙。
母亲见着我和弟弟醒来,便让我们穿上全白的衣服。
我问母亲:“为什么要穿这种奇怪的衣服?”
母亲说那是孝服,奶奶去世了,要穿。
母亲带着我和弟弟,跟着一群人往山上走,走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那个箱子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我好奇地看着。
“那是棺材。”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棺材,却不知道“棺材”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我看着每个人都上前抓了一把土,扔向棺材。
我周围都是哭泣的声音,我站在里面不知所措。
后来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回到老屋后,便看见爸爸和几个人把奶奶睡过的那张床扔进了祠堂前的湖里。
回到镇里的第二天,我才想起奶奶没有一起回来。
我躺在床上,问母亲:“奶奶怎么不回来?”
“奶奶去世了。”
“去世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问道。
“去世,就是再也见不到你奶奶了。”
那一刻,我仿佛知道了什么,大哭了起来。母亲劝着,可我仍哭着闹着要见奶奶。
堂姐带着巧克力下来安慰,我不听,趴在床上捂着脸一直哭,嘴里喊着奶奶。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那一年,我七岁,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奶奶一起睡觉,再也没有机会跟奶奶一起玩牌了。
在慢慢长大的时光中,我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敬爱老人,却也仍然时常想念我的奶奶。
奶奶买给我的玉佩我一直带着,奶奶跟我说的话我也记着,奶奶的照片我会永远保存好,关于奶奶的一切,我都保存着,放在心里。
今年元旦过后,我得知奶奶的姐妹,我的姨婆去世了。
而这一次,我明白了“去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姨婆再也不能对我嘘寒问暖了。
突然好想好想哭,我的姨婆对我是那么的好,我甚至还想着过年要去看看她,可是好像没有机会再见到我的姨婆了,正如我没有机会和奶奶一起睡觉一起玩牌了。
大概如那句话所说的:
“小时候有老辈去世,亲人在哭,我站在哭泣的队伍里,并不觉得悲伤。亦不明白,为何哭的那么痛。长大后才懂,离别苦,与世长辞的意义。”
假如我年少有为懂珍惜,也就不会那么遗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