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语
到宜昌第三天就不大迷路了。工作养成的生物钟总是早早把我叫起。哥嫂还没醒，我就自己去长江边走走。江畔正在施工，长长的防护栏遮挡了江边风景，我从一个蓝色的铁皮简易门进去，下了数个台阶，站到临近江面最近的岸上。
远处山峦朦胧，好像还沉在柔和与静谧之中，清晨的江面碧波荡漾，一丝轻风拂来，爽身沁心，江堤上繁茂青草随之摇曳，微漾出一层层细小的涟漪。我捡起脚下一块小石头扔进去，随着一声“咚”响涟漪随之扩散，渐弱的水晕随着东去的江水奔去。不远处数艘货轮静泊在那儿，偶尔传来几声汽笛声。这些货轮在排号，有序等待过三峡闸口。
沿着江堤往前走，垂钓者正在下杆，他已经支了几根，还在数米之后继续穿铒下钩。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想起了好友杨的小诗《垂钓》：
钩下是饵，生命难经诱惑。
咬钩，岂容后悔。
顿悟，此番轮回往何处。
苦了谁，害了谁。
莫争，莫争，一切皆有定数。
我已悄悄的给鱼儿传信儿，不要咬，别上钩，那是容不得你再回去的钩。
看到微微泛起的江浪，虽没有感到长江的滚滚东势。思绪还是起伏连绵，眼前之水从遥远高耸的冰封雪山而来，那神圣挺拔的唐古拉山，山高谷深的横断山脉....这浩渺的江水随着文明已奔流了五千年？那深邃的江底何状……？穆然，见一块儿赫红色的圆石卧在近水面有一米多高的石坡上，离岸约有四五米。细看那石头有哈密瓜般大小，底部稍大，如不倒翁般的鸡心形，底部的彩色纹理似大树年轮，一圈圈的清晰透彻，煞是好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石遇有缘人？我想去捞，往下滑了有半米多深时，看到呈四十五度江堤的水泥斜坡上布满了绿苔，心中一颤，想起绿苔上曾经滑倒过我一次还摔得挺重。家中公园中湖岸边的绿苔曾使一少年，从此爬不上岸，永留在园内的湖水中。我怯步了，又小心翼翼地躬身爬上了岸，但是我真的想拥有它。又怕下水后身不由己。于是我就坐在岸上，静静地守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越发的喜爱....怎么办？
正在我犹豫不决时，哥寻我在哪?发送位置竟偏离了近二十公里，再发再偏，又让发附近建筑物。我想先按原路返回，平时只不分左右的我，到宜昌已辨不清东西与南北。哥叮嘱让我顺江边往前走，刚才我来来回回，进进退退的，这回又记不准从哪个门进来了，真是连哪前哪后都交代不清了。见到哥时他正拿手机对着我，并伴着一声口哨。我说想要那个石头，问在哪？我说不清楚，哥说下午带你来捡，现在要带你吃饭去。
对岸青山越发清晰，一缕晨雾如白色纱带从山涧飘出，且越聚越重。刚才的隐约丝沙变成浓浓的乳团，如雪如云，萦绕山间。山中怎会起雾？哥说仙在修炼。对我这吃货来说，早上的朝鲜面和蛋花汤真中胃口，至今不能忘怀。中午人多，十口人的丰盛佳肴多是哥的拿手，热闹开心不需言表。坐在亲人旁边，幸福写在脸上。
下午我和哥再去江边，江水涨潮，哪里还有我牵挂心仪的美石，失落的我跟着哥在上坡的乱石中扒拉，因泥土粘身，不辨其像，找了四五个形象稍好，有点感觉的，其中两块几乎和我镯子一样成色的绿色石头，可能是嫌形状不好或色不透亮，哥只允许我带一个。到家后大嫂和姐细致帮我清洗晾晒，感觉每块都没早上的那块令人上心。哥劝我：好的东西只能远观，真正拥有时就有想抛出去的冲动。
次日，我们兄妹四人游三峡大瀑布。从始至终我都被关照呵护。一路美景尽收眼底，存于相册之内视频之中；一路幸福永记心中，留锁碧潭之前青山之畔。临近下午两三点该返程时，哥说去旁边的溪水里中的石头下抓螃蟹。此时太阳比上午要热情的多，我们穿越在不太规则的乱石之中。因为有施工建筑和饭店人家，河水变得不再清澈，岸边乱石间杂草丛生。我不想再前往了。我穿着拖鞋，笨拙的我慢腾腾的拖着后腿，哥的脚步又大又快，在溪水中间踩水寻找螃蟹，溪水没过哥的小腿。我和姐抬头看看这火辣辣的大太阳，眉头紧皱。脚上被岸边那种又涩又长的藤状植物喇伤，漏出一道长长的红色血渍。我想找一片绿荫坐下来，完全没有了上午的兴致。姐夫随手从身旁拿着一块石头翻看，说这比昨天你们捡的要好些。哥端详了一下说：带走。因为又累又困且热，我没特别在意。只瞟了一眼：黑灰色，椭圆形，有白色条纹。
每次从宜昌回，都捎走一块石头，头天晚上哥把那块石头拿出来说带走这个，其余的都别带了。我说重怎么带？其实我想说不是我要的那个，哥说包起来用衣服裹着，说着拿张报纸迅速包起来，后来整理东西时。石头滚了出来，我才第一次拿起来认真看他：很有型的椭圆，见证它经历的沧桑。纹路清晰，线条流畅，似江似海。由近处惊涛骇浪至中间的微波闪烁到平静的一泻千里，再远处天水一色，一朵白云呈现，云霞间隐约裹着一大半圆，辨不清是日是月。
回到家中。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拿起石头端详，越看越觉得石头内容丰富，非同一般，就是云彩中那裹着的圆的轮廓糊一些，怎么能让圆从云霞中映衬出来呢？我试着用墨粉轻轻的点了一下，修饰之后圆的轮廓即刻从云中脱颖而出，清晰可辨。那圆似日又如月。
中国画主要讲究以墨线和造型为主，且追求神韵，注重意境，这块石上第一点已完全具备，第二点只能靠自己去品和赏析， 似太阳，那便是海上日出或旭日东升......。又像月：海上升明月、彩云追月，江浪逐月、春江花月夜......多么生动的一副中国画。我更多想象成它是月亮，云朵紧偎在皎月旁边，静瞧着翻滚的江潮.....我把彩云追月石放在客厅，闲暇时随手放在眼前或捧在手中，每天必细看几眼，抚摸几下，心中就幸福溢满。而那块江边牵挂心怡的石头也渐渐在我的记忆中消失。
其实，人生如拣石，阡陌红尘中，悠悠的人生过往，当你苛求奢望的东西不属于你时，即使你再十指扣环，用尽浑身解数，它还会从指缝间滑落。留给自己的，只有失落和伤感。属于你的，即使你怎么失手，如何看不见，它仍留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思至此处，顿觉如醍醐灌顶：人间有些事，有些情，只能也只有顺势而为，顺其自然，随缘随性，才能收获悠然和恬静才能采撷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