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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七月,一个日头正盛的午后,三两朵棉花糖似的云飘浮在瓦蓝的天空……
田野里金黄的稻穗,坡上火红的高粱和站得笔挺的玉米杆子,交相辉映,组成了一幅绚丽的油画!
偶尔,一阵风吹过,耳边沙沙作响。
树荫下,几只大白鹅把头夹在翅膀里打着盹儿,对过往的清风丝毫不感兴趣!
一辆粉红色甲壳虫,由远而近,缓慢行驶在被杂草淹没的石子路上!所到之处,青蛙、蚂蚱、蟋蟀等小昆虫纷纷仓皇出逃,乱作一团!
驾驶甲壳虫的中年女人一边潇洒地操控着方向盘,一边瞟着坐在副驾驶的黑衣少年,说道:
“吴屿啊,你在外婆家好好玩两个星期,什么都别想。高考失利不要紧,我们来年再战嘛!”
吴屿心不在焉胡乱应答着。他压根不想在外婆家小住。在他心里这哪是散心?这根本就是流放!无聊!枯燥!度日如年!
汽车经过一个池塘,拐了个弯之后,几间红砖瓦房出现在眼前。那就是吴屿外婆家!
此时外婆已经佝偻着身体,站在爬满丝瓜藤的竹篱笆外,对他们招手了。
【二】
吴屿住在从前妈妈的房间。
房间很小,一个古朴的原木衣柜,一张掉了漆的写字台,一把竹椅一张床就塞满了整个空间,连打个转身都难。
吴屿站在窗前,带着泥土芬芳的凉风便过来抚摸他的脸。寻着风的足迹往外看,几个戴着草帽的农妇正撑着小船在不远处的池塘里采莲蓬。
吴屿有些累了,他昏昏欲睡,不觉躺倒在了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嘎”一声门开了。
他半睁着疲惫的眼睛看着走进来的外婆。
“小屿,还记得静子吗?静子来找你玩啦!快起来。”
吴屿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静子是谁?他没印象,也不感兴趣。他想去华福路看电竞比赛,去美高乐看漫展,就算去图书馆呆坐一下午,都不想和乡下丫头混在一起,讲些没盐没味的话……
随着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一个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有一对浅浅酒窝的女孩站在了他房间里。
吴屿有些局促,连忙翻身坐起,却还是拒绝:
“我……我不去。”
“走嘛,我们去摸田螺。”静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吴屿的衣襟。
说实话,静子那如同泉水叮咚般的声音着实让吴屿心头一颤。他偷瞄身旁的女孩——裹着小碎花衬衫的身体凹凸有致,浅蓝色短裤下笔直小腿,竟然还打着赤脚……
吴屿看呆了,脸也红了。
静子反倒很大方,拉着迷迷糊糊的吴屿就往外跑。走时,还不忘给吴屿外婆打招呼:
“婆婆,我们出去玩咯!”
【三】
乡间没有霓虹璀璨,但来自大自然的交响乐却从未停止,虫鸣鸟叫,风过山岗,轻柔而舒缓……
吴屿跟着静子走在开满野花的田埂上,看她甩着马尾辫,听她唱几年前流行的歌谣……
那一刻他觉得这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真的不记得我了?”走在前面的静子突然转过身,吓得吴屿一个踉跄。
静子又笑弯了腰。
“笑点真低。”吴屿忍不住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不太正常。
“问你呀?不记得我啦?七岁那年我还请你吃了个橘子呢。”静子叉着腰故意做出很生气的表情。
吴屿想起来了,是曾有一个流鼻涕的小女孩非要塞给他橘子。他当然不敢吃,因为他怀疑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比如,鼻涕!
他小声嘟囔:
“不是鼻涕虫了。”
静子明显是听见了。她站定,狠狠瞪了吴屿两秒,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吴屿朝口无遮拦的自己的啐了一口,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这不是学校的塑胶跑道,这可是在狭窄的田埂上,所以城里的男孩哪里追得上在乡间地头长大的姑娘呢?
果然吴屿没跑几步,只听见“扑通”一声,他掉进了稻田里……
等他奋力地从田里爬起来时,浑身上下已经满是淤泥,还有几根腐烂的草根粘在他自以为很帅气的平头上……
前面的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后面的男生,一脸无辜,生无可恋……
【四】
经过一场小小的事故,两人倒和谐了不少。接下来的几天,吴屿和静子基本上都腻在一起。
静子带着吴屿去池塘摸鱼,吴屿给静子介绍自己喜欢的日漫。
他们谈梦想谈未来。虽然境遇不同,但毕竟都是少年时,总也有说不完的话。
一天黄昏,两人坐在山坡上吹风。
静子告诉吴屿,等高中毕业以后,她想去镇上开个饭馆。她问他能不能当她第一个顾客。
吴屿表情严肃地看着静子:
“没有想过好好读书,考大学吗?”
“家里负担弟弟就已经很困难了。”
静子望着远方的山出神,神情落寞得让人心痛。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咧嘴笑了起来:
“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所以也没什么可惜的。”
吴屿家境良好,自然是不会像静子一样为钱犯愁,但他也有自己的迷茫,比方说高考的压力,梦想与现实的抉择。
清风徐来,静子手托腮,看着冥思中的吴屿,轻轻地说:
“做自己就好了。凡事问心,听从心的指引。”
吴屿站起来跳了跳,长吁一口气:
“嗯,逢山过山,遇水搭桥,朝着想去的地方,大踏步,前进!”
【五】
即便过了很多年,吴屿有了自己的电竞公司,仍然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夏天,捉鱼,抓蜻蜓,在田野里疯跑。
他更不会忘记,那个叫静子的女孩曾告诉他——要做自己!
遗憾的是,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吴屿从外婆家回来不久,就去了国外念书。等再回国时,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用于灌溉的水库。
他偶尔还会梦到静子。梦里她还穿着一件小碎花衬衣,淡蓝色短裤下笔直的小腿。她打着赤脚站在田埂上,对他甜甜地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