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七点整。
我坐在咖啡店,靠近橱窗的位置,看着商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从我面前,已经经过了八十八对闺蜜,四十五对情侣,三十二对夫妻……还有商场里面来来往往的各种人总共四百七十六位。而于成洋已经鸽了我三个小时了。
我觉得很奇怪。我和于成洋约在两点整。两点零一分的时候,我忽然就如释重负。我在想,终于能够从这段畸形地恋爱关系中彻彻底底解脱出来了。可我还是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了他将近三小时,或者还会更久。
和我约定的时间,于成洋从来没有准时过,直接迟到七八个小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其实很理解于成洋的,因为他是一名医生,还是一名急诊外科医生。所以关于约会迟到这件事情,我从未和他生过气。我其实也很想很想和于成洋好好过下去的,结婚蜜月旅行生子,这些我都有认认真真考虑的,甚至做过仔仔细细的规划。
我和于成洋相识五年,相爱五年。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留下过我们的脚步,我们叫的出每一个好吃的小吃摊的名字,我们每一天都在互相说早安和晚安,我们的每一个亲朋好友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我是真的想过好好的和于成洋一辈子在一起的。
可是在今天下午的两点零一分,在于成洋约我的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一分钟的时间点上,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解脱”。
我觉得我现在处于一种很超然的状态在等待着于成洋的到来,在等待着我和他说分手的这一刻的到来。
时钟分钟和秒钟继续规律地向前安静的行走,临近下班时刻,商场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我被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子吸引去了注意力,大概两岁左右,扎着冲天小辫,虎头虎脑的向前冲,又被爸爸的牵引绳拉住了手脚,莫名其妙地向后踉踉跄跄地退几步,又卯足了劲向前冲。我想,我和于成洋如果有孩子的话,大概也会是这个模样。可孩子的牵引绳另一端牵的只会是我。于成洋大概是没机会了。
我和于成洋,就像是牵引绳的两端。相爱五年,我们从未红过脸,从未拌过嘴,甚至连意见都从未有过相左的时候。每次一旦有吵架的苗头,于成洋会突然凑过来吻一下我,然后说:“宝贝儿,你现在雌激素分泌处于异常水平,我不和你说。等你稍微冷静一下。”然后再拿他那双惯会装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我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我就像牵引绳的另外一端,一下就被他攥在了手心里,牢牢地。而于成洋一旦发现我已经几天没主动和他发消息,他就想尽各种方法来哄我,比当初追我时更加地用心讨好我。以至于于成洋科室的每一位同事都知道,他有一位大小姐般娇气地女朋友,永远都要人哄着。
下午十八点整,第四个小时。由于刚刚被小女孩打断了思路,我已经忘记数到多少个路人了。已经没有关系了,其实是我也不能够数清楚了。我觉得眼睛有一点模糊,大概是看着窗外太久了。商场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来吃饭购物消费的都有。有那些男孩子们小心地牵着自己女孩儿的手,护着她们一路向前走,眼中尽是藏不住地情意绵绵;也有老公们牵着孩子老婆们挎着包包跟随,一路窃窃私语,面上是藏不住地幸福微笑;还有老公公牵着老婆婆慢慢晃悠悠,享受着这片刻的人间烟火,手里是这一世的顺遂安稳。
可是啊,我和于成洋不能够头发花白一路牵着手慢慢向前走,说着属于我们的窃窃私语了,享受着我们的人间烟火了。曾经有一次,我坐在于成洋的自行车后坐上问他:“于成洋,等到七老八十了,你还能这样蹬着自行车带我游遍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吗?”于成洋笑了笑,给了我肯定的答复。在那个普普通通的时刻,在那个简简单单的自行车后座上,于成洋给了我一生的承诺。
现在想一想,我和于成洋还没有七老八十呢,可怎么仿佛我和他已经像是有了一辈子的回忆了?
可这一辈子,还是要走到头的。我和于成洋已经走不下去了。我和他之间,没有异地,没有前任,没有误会,没有小三,没有绝症,没有父母压力,也没有失去爱情和激情。我和于成洋,仅仅是一辈子,走完了。
已经十九点整了。
关于等待于成洋这件事情,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因为他是一名医生,一名行医治病救人的医生,所以我从来不会因为等待于成洋而生气。于成洋这么宠我爱我,他一定不会是故意鸽我,我知道我等他的时候,他一定是在救人,所以我不能也不允许自己生气,我要做于成洋最最体贴的女朋友。
于成洋鸽我一个小时,我可以开开心心的逛一逛商场,刷爆于成洋的信用卡;于成洋鸽我两个小时,我可以开开心心的去吃我的麻辣火锅,而不用顾及于成洋的口味点个鸳鸯锅;于成洋鸽我三个小时,我可以开开心心的去耍跳舞机勾搭帅气的小哥哥和小姐姐;于成洋鸽我半天,我可以开开心心的去约一个美容SPA和全身按摩;于成洋鸽我一天,我可以开开心心的带上两张票来个郊区美景一日游再拍一些美美的照片回去气死于成洋。所以我不禁有点疑惑,我一个人这么开心,要于成洋这个男朋友包袱干什么用呢?
今天于成洋已经鸽了我五个小时了,甚至连一个解释的电话和微信都没有。我也是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在咖啡店里,等于成洋五个小时。顺便,追忆我和于成洋这五年的恋爱生活。
我们两年前已经在市区于成洋医院附近买好了一套房,装修的也已经差不多了,家具也都搬了一些进去。只等通风好,我们就可以拎包入住了。我和于成洋决定在进新房的那一天顺便领证。
可是我和于成洋不能在一起了。我现在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房子的财产分割问题了。不然房子就就给于成洋好了,那里距离他上班的医院只有10分钟的路程,于成洋再也不用每天急匆匆地从医院跑出来,急匆匆地赶公交地铁回家了。也不会因为抢救病人去晚了科室被领导责骂了。这样算来,于成洋得算给我一大笔钱才行,市中心的房子可贵得很。
我趴在咖啡桌上,脑袋放空想着和于成洋分手后的所有事情,心里居然没有一丝丝地悲痛,我惊讶于自己的理智,也对自己的无情感到害怕。
可是啊,于成洋,我已经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交给你了。下辈子,我想好好过。
晚上二十一点整。
我和于成洋约好的看电影的时间是下午十六点十分,电影已经散了两场,第三场即将开始。我终于决定走出咖啡店,去买两张电影票,一个人去看一场电影,不管于成洋究竟能不能到,我还是想给他留一张电影票。尽管浪费过无数的另外一张,但是这是最后的另外一张了。
我和售票员说,想要两张二十一点十五分的《关于爱情这件事情》,其中一张留在前台,一位姓于的先生晚一点会来取票,至于这个“晚一点”,我也不知道会是晚多久。售票员愣了一下,然后问我:“您好,请问是两张九点十五分的《关于爱情这件事情》吗?”我回到:“是的,九点十五分。”
和于成洋在一起久了,我也把自己活成了二十四小时制。可是啊,现在,我要恢复到十二小时制了。
九点十五分的电影票,十一点散场。
我不知道另一张二十一点十五分的票能不能等来它的主人了。
可我再也等不到于成洋了。
十一点整,我给于成洋发了一条微信消息:“于成洋,分手吧。我还是爱你的,可是我们分手吧。我不能再爱你了。”
几乎是同时,于成洋的微信消息回到了我的手机上:“宝贝儿,我还爱你。可是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宝贝儿,我从十四点整在我们约好的咖啡店对面看着你,你安静地坐了十一个小时,我就看了十一个小时。我无数次再想,宝贝儿,为什么你不能更无理取闹一些呢?宝贝儿,为什么你不能更无情一些呢?宝贝儿,为什么你不能更残酷一些呢?可是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守了十一个小时,没有焦虑没有责备没有生气。宝贝儿,我实在无法想象其他的无数个十一个小时你是怎么度过的。宝贝儿,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还爱你,可是我们分手吧。”
太好了,于成洋。
从此以后,我们都放过了彼此。
你过你的二十四小时。
我过我的两个十二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