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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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那一夜，在蒙古大漠的荒山野岭。江南七怪原本约了年仅6岁的郭靖前来习武，却无意间闯入了“黑风双煞”的地盘。

柯镇恶为报当年之仇，与众人暗中埋伏。

这个时候，梅超风杀气腾腾地出场了。

只见她将一个蒙古大汉当作练武的工具，九阴白骨爪与摧心掌连番上阵，阴狠毒辣，戾气滔天。

最为恐怖的是，她竟然还将那人的胸膛撕开，以此验证五脏六腑被内力所伤的程度。

这一幕，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尸”，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南七怪趁着梅超风没留意，一举进攻偷袭。

经过一番恶斗，柯镇恶好不容易才用暗器将她双目刺瞎。而她仰天长啸，千里传音，将丈夫陈玄风召唤过来施以援手。

陈玄风登场的第一句，便是高声叫道：

“贼婆娘，怎样了？”

梅超风双目中毒，剧痛无比，凄厉地回了一句：

“我一双招子让他们毁啦。贼汉子，这七个狗贼只要逃了一个，我跟你拼命”。

金庸的武侠里，总是夹杂着爱恨情仇。一句“贼婆娘”，一声“贼汉子”，虽然粗俗不堪，但却是这对亡命天涯的夫妻，对爱情最动人的呼唤。

当陈玄风被郭靖用匕首刺中练门暴毙而亡，梅超风的世界瞬间坍塌了。

她在大雨倾盆里背水一战，抱起丈夫的尸首一路狂奔。凄风冷雨扑面而来，他的尸体逐渐冷却，她的心也随之坠入冰窖。

她绝望地拔出了那把致命的匕首，念及夫妻情深，也想一死了之。可是却摸索到了上面的“杨康”二字，又瞬间在心底燃起了一股报仇的熊熊烈火。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要为心爱之人报仇。

忍着巨大的丧夫之痛，她用匕首将陈玄风胸口的皮肉都割了下来。此前，他将《九阴真经》秘诀烧毁，用针刻在了自己身上。此后，这张皮囊将被她贴身收藏，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她用九阴白骨爪挖了个洞，将丈夫的尸体掩埋。那是他亲手教她的武功，没想到最后却用来埋葬他。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从那以后，她心如死灰，无处话凄凉。

没过多久，她在茫茫大漠中遇见了前来蒙古的完颜洪，看她双目失明，甚是可怜，便带回了赵王府。

在王府的那段岁月里，她白天是个清扫庭院的仆人，夜晚却又在暗中练武。

她也曾经回到那片大漠，可是丈夫的尸骨早已不知何处去。她只能四处寻找杀夫仇人，在等待着一个报仇的机会。

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也是她对爱情最后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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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年后，梅超风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郭靖为了替王处一疗伤，在梁子翁那里偷了一些灵丹妙药，结果被梁子翁追杀到赵王府的一个地洞里。

不巧的是，地洞里那位双目失明，面容枯槁，半身不遂的妇人，就是梅超风。她在对话中无意得知郭靖就是当年杀死陈玄风之人，悲从中来，感慨万千。

她在报仇之前，让郭靖将她带出了地洞，又让他教她内功心法。在纠缠打斗之际，被躲在花丛里的黄蓉大声喝道：“梅若华，快放手！”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原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有一个如此动人的名字。

而梅超风斗然间听到这个已经数十年没有被人叫过的闺名，恍若隔世，思绪万千。

她原本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那个时候，她叫做梅若华，也长得一副花容月貌。

后来父母相继去世，她孤苦无依，也受尽欺凌。幸而得到黄药师的垂怜，将她带回桃花岛，并收为徒弟，改名为“梅超风”。

她初入桃花岛的时候，便有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在桃树下递给她一颗鲜红的大桃子。那个举动温暖了她的心，也在悄然之中埋下了情种。

这个男子，就是陈玄风，她的二师兄。

他们都是“风”字辈，在一起练武，在一起成长。等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爱情之花也随之盛开。

“慢慢的大家年纪长大了，我心中有了他，他心中有了我。一个春天的晚上，桃花正开得红艳艳地，在桃树底下，他忽然紧紧抱住了我。”

此去经年，再忆往昔。梅超风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潮红。

或许，不管岁月怎么变迁，也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那段时光始终是她此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没想到，爱情的代价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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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超风与陈玄风二人，深知黄药师秉性古怪，行事无常，不敢将相恋之事禀告，而是心生一计，偷得《九阴真经》，离开了桃花岛。

黄药师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并迁怒于其他弟子，将他们打断脚筋，全部逐出师门。而黄药师的妻子冯蘅，为了默写出被偷走的下半部《九阴真经》，积郁成疾，在生下黄蓉不久后，便英年早逝。

因为没有上半部的内功心法做支撑，即便是偷得经书也不得要领。陈玄风决定返回桃花岛去，他说：

“要就咱们夫妇天下无敌，要就你这贼婆娘做寡妇”。

梅超风虽然心存忌惮，却也为爱勇敢，决定生死相随。

他们两人回到桃花岛，却撞见了黄药师与周伯通在比试。眼看这两位的武功都已高深莫测，两人心有戚戚焉，决定自己想办法去练。

倘若两人没有相爱，就不用背板师门，更不用东躲西藏，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梅超风问：“你懊悔了吗？”

陈玄风答：“你不懊悔，我也不懊悔”。

虽然他们两个为了练就《九阴真经》，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杀了不计其数的人，但是爱情本身没有善恶之分。

坏的人，也可以有一段好的爱情。

他们便是如此，从那片桃林里决定相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为爱争取，想要谋划一个周全的结局。

他担心她走火入魔，不愿给她看经书，自己练了没事才放心传授于她。她则爱他便无条件地信任他，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大漠边关，她都一路同行，风雨不改。

从这一点来说，同样是臭名远扬的“女魔头”，梅超风要比李莫愁幸运，至少她遇到了一个同样深爱她的男子，也一起度过了十几年时光。

只是不知道，原来爱情这么伤。

当陈玄风倒在她怀里死去的那一刻，她的一生也被那场大雨所倾倒。

此后，便是孤寂的岁月，还有悲惨的结局。

-4-

梅超风的第三次出场，是在陆乘风的归云庄。

听到裘千仞说黄药师已被全真七子围攻而死，她当即伤心痛哭，表示要替恩师报仇。

可当黄药师真正出现在眼前，她又噤若寒蝉，拜倒在地。她一生的转折点，是那个桃花满天的东海小岛。而她命运中的操盘手，就是黄药师。

她有愧于心，以为师父会杀了自己。却没想到黄药师在她背后拍下三枚附骨针，并且要她去做三件事。

第一件，是找回《九阴真经》；第二件，是找到曲灵风与冯默风；第三件，是自废武功。

她感恩戴德，甘心领命，也为此四处奔走。她一直没有忘记丈夫的遗愿，那便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师门。

仿佛是在漫漫黑夜里看到了一点星光，她感觉人生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幻想着有那么一天，再回到桃花岛上，于那片桃林深处，守着与陈玄风的如烟往事，就这么慢慢终老。

只可惜，黄药师交代的三件事，她一项都还没来得及完成，便来到了命运的终点站。

那一天，临安牛家村非常热闹。

郭靖黄蓉来了，黄药师来了，欧阳锋来了，全真七子也来了。

在杨铁心的故居里，欧阳锋趁机在背后偷袭黄药师。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替恩师挡下了那致命一掌。

暗无天日的岁月，她可以挨住；杀夫之仇的恨意，她可以隐忍。但西毒欧阳锋的蛤蟆功，她终究是无敌抵挡了。

在弥留之际，她自废武功，折断双手，盈盈下拜。她用黑洞洞的眼神，凄惶地哀求着师父，将她重新收归门下。

从幼年踏入桃花岛，到少年叛离师门，再到最后死在恩师怀里。或许，在冥冥之中，这是一种皈依。

梅若芳华，爱恨滔天，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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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梅超风生死相许？

纵观她的一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奸大恶，从来都离不开一个“情”字。

当她与陈玄风在那片桃林里私定终身，他便成了她的全世界，就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

为了生存，不得不强大。她跟随着他叛离师门，辗转流落江湖，隐身于黄沙漫天的荒漠之中，苦练《九阴真经》。

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可以为他吃遍世上所有的苦。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从不退宿，也毫无怨言。

哪怕走火入魔，哪怕千夫所指，只要前行的路上，两人不离不弃，便可跨越生死，还管他是什么正途还是邪道？

她终其一生所要的，不过是一份爱，以及一片能让爱落地生根的土壤。

而当所爱之人早早离去，她存活于世的唯一念想不过是“报仇”二字。

李莫愁的悲剧在于“得不到”，所以“贪嗔痴”。梅超风的凄凉在于“已失去”，所以“离恨苦”。

世人笑她太疯魔，她笑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