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阿鱼就酱
01
“我和你爸要正式离婚了。”
江芸看着妈妈推过来的这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没有说话。她觉得周遭的嘈杂声突然被放大了，以至于她有些听不清妈妈还在不停地说些什么。没来由地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温热，她害怕被妈妈发现，只得低下头装作在研究这份协议，可是协议上的字却顺着水渍晕染开来，把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她接过妈妈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协议上的水滴，把协议又推了回去。“妈，我尊重你的决定。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们应该分开。”在开口前，江芸深呼吸了几次，这是医生告诉她的，怀孕了，情绪波动不宜太大。
她明显看到妈妈伸出来拿协议的手顿了顿。“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你一定也不想看到我和你爸走到这一步。但是你知道的，这些年……”江芸的妈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捕捉到自己女儿一闪即逝的失落。
江芸一直渴望着自己能听到一声抱歉。这些年来，她的父母总是以为了她为理由，艰难地维持着这段失败的婚姻，却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家不像家的地方长大，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她的泪水依旧止不住地向外涌，仿佛要洗净这么多年的伤痛和委屈。
02
江芸五年级时第一次希望自己爸妈能离婚，甚至到现在，她自己也快为人母，儿时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她仍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时对这个冰冷的家快溢出来的厌恶。
那个晚上，她早早的睡了，平日里，总是被妈妈笑说打雷都吵不醒的她却被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吵醒。说是撞击声也不准确，那个声音，像她爸爸上次不小心把玻璃杯摔在地上，只不过这次被放大了几十倍。
还是个小姑娘的江芸翻身下床，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她的卧室门正对着客厅，茶几上本来应该有的玻璃桌面不见了，满地的碎玻璃渣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好看得就像在梦里一样。
那就是个梦吧，直到现在，江芸还时常这样怀疑着。
她看到光影后，是妈妈被爸爸用一只手狠狠的压在墙上。爸爸的另一只手，攥着拳头，用力得每一个骨节都能被清晰地看见。
“江运诚，你今天有本事就打死我！” 江芸听到妈妈尖锐的声音有些颤抖。
其实从小到大，江芸也没少听爸妈吵架，之前还在他们吵架时学到了一些新奇的词，跑去教给别的同学，结果回家被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她的爸妈说那是不好的词，她也闹不明白，为啥有些话大人能说，小孩子就不能说。有时候吵急了，她的爸爸还会砸东西，玻璃杯，陶瓷碗，这些东西碎掉的声音，江芸都可以准确地区分开来。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的爸爸不只砸了东西，还要砸了她的妈妈。
恐惧把小小的江芸压得喘不上气，她不明白，白天送她出门时亲着她的脸蛋儿跟她说再见的爸爸，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下意识地关上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妈妈投来的求助的眼神。
不过江芸到头来还是救了自己妈妈一把，突如其来的哭声让江运诚恢复了理智，他放下了拳头，也放开了被自己狠狠摔在墙上的女人，“你去看看孩子”，他转过头，满眼都是红色的血丝。江运诚觉得自己今天就像中了邪。“再怎么也不该吓到孩子”，他心里满是对小芸的愧疚，仅仅是对小芸的愧疚。
王婧惠推开了门，坐在江芸的床头，她能感觉到孩子微微的颤抖。她伸出手，想抱抱小芸，但是脑子里却是她刚刚看见小芸关上门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这个家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屋外的灯光透过窗帘透了进来，蓝幽幽的，打在王婧惠惨白的脸上，她回忆起求婚时江运诚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以后我要用我的双手给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一个最温暖的家，家是有了，只是这双手不再是托着家里的这片天，而是把自己狠狠地压在家里的墙上，动弹不得；她还想起小芸二年级的时候写的句子，“我要用我的小手，抱抱妈妈，告诉妈妈，我爱她，”可是这双小手，却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关上了门。
“你看见你爸要打我，咋还关上门不来帮帮我嘞。” 这不是一个问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用这样的问题去质问一个孩子，就好像一定要让她在自己爸妈之间做选择一样，有些残忍了。王婧惠也不想听到答案，更准确地说，是害怕听到答案。她起身，把地上的玻璃渣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逃出了家门。
03
在知道自己父母离婚的消息后，江芸回到家，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一夜无眠。她反而比往常睡得还早些，在听到老公的鼾声前，她就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小时候父母的那场争吵之后，七岁的江芸也是这样，哭累了，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家里格外地安静，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周末的清晨，连往日会听到的鸟叫声，也突然消了音。她赤脚走出了卧室，屋子里的温度仿佛比以前都低一些，“换作平时，妈妈一定又大惊小怪地让我穿上鞋子了吧，”江芸开始觉得一个人在家也挺不错。
地上的玻璃渣子已经不见了，如果不是客厅中央孤零零的茶几架，江芸一定会觉得昨晚都是一场梦，也或许，她还在梦里，在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直到深夜，江运诚才回来，他看着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小芸和桌上的零食包装皱起了眉头，他小心翼翼地把小芸抱上床，在床边坐着，静静地看着这个因为熟睡变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他突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丝抱歉，这次的抱歉也算上了对妻子的那份。他轻轻地关上门，决定明天先去把妻子接回来。
这场闹剧最后就这样以江运诚的道歉和不再这样的保证收了尾。事实上，这么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给自己妻子道歉，以前吵完闹完，只要到了第二天，两人都会选择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也算是他们俩少有的默契。
但这次，他偷看自己老婆手机在先，最后还差点动手。况且王婧惠也已经解释了自己晚归并不是赴初恋的约，只是和朋友出去了，恰好又没带手机。再加上她的朋友也出来做了证。当着长辈的面，江运诚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回家的路上，江芸还一直想在外公外婆说的话，“如果你们分开了，小芸咋办，她一定不想这样。”
“我咋办？”她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认真到和父母一同上了车也还在想，认真到回到家还在想，认真到家里换了新茶几，她还在想。
其实她那时觉得父母离了也好，大不了一人家里住一天，生气的爸爸妈妈实在是太可怕了。但是外公外婆说她应该是不想的，“我一定很坏吧，”小小的江芸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居然会期盼着自己爸妈离婚。”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训练营（第四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