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中有四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教会她:暗恋。暗恋是什么?是六年过去了,她记忆中只剩下他光滑闪灼的背影,如夕阳最后的烈焰,瘦的可以从衣服上看见分明的脊骨,可那脊梁挺拔。暗恋是什么?是永远跟随着的目光和脚步,中间永远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不能太近,太近他就发现了;不能太远,太远她就追不上了。
第二个男人让她不要害怕。她永远都是畏缩的,恐惧的。小时候她母亲天天骂她,不带重样的。那话像刀子,割到她精神都麻木了。她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你怎么不从楼上跳下去,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死了。九岁,九岁的时候,她就想死了。但她还是害怕,怕疼;于是她把自己的照片从楼上扔了下去。她被母亲用拖鞋把脸抽肿,疼到麻木,她只担心在脸上留下拖鞋印,上学要被老师和同学看笑话的。她被母亲关在阁楼上,用菜刀背砍过手臂,本来母亲是要砍她头的,被她用手臂挡了一下。所以,她永远瑟缩,永远害怕。家里没有别人,父亲常年不在家,她和母亲一起生活。她尽可能躲着母亲,实在躲不了,她就装成听话的奴才,狗腿子,在母亲面前她学会谄媚狗腿子那一套来保命。因为从小母亲这样对她,于是她那偏狭的脑袋里,以为只要是一个成年人,就可以伸手给她来一下子。打她一个嘴巴,或者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那个人抓她头发撞墙的人是她的表弟,有孤独症。对别人冷漠,对她却是异常兴奋。总是笑嘻嘻地走过来,突然伸手抓住她头发,拽她到墙边,一下一下把她的头当成钉子往墙里面磕。周围人拉开了之后,都告诉她,他是喜欢她,所以才这样的。原来这就是喜欢,男人的喜欢。妈妈也是这样“喜欢”她的,她明白了。从此以后,她躲着人,躲进书里面,她害怕被人看见,被人喜欢。
长大后,没人打她了,可她依然讨厌跟人接触相处。对于人与人之间正常的冲突,她总是像精神病一般发疯,尖叫,想把别人吓退。有一次在她又一次过度防备的时候,她的第二个男人好意地伸出双手来拉她,她猛地挥开他的手,不要人碰她。他没有生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默不作声地出去了。她也愣了一下,就像小狗找到自己的主人似的,跟了出去。渐渐地,他知道她张牙舞爪的背后是害怕。于是,她遇到什么问题都找他,他告诉她不要怕,要冷静。要深呼吸,要情绪稳定。所以,她每次感觉到要控制不住怒火或者恐惧的时候,就去找他。只要待在他身边,听他温柔安定的声音,闻到他身上柔和的气味,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可是,不久之后,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她便知趣地走开了。
她的第三个男人教会她:整洁。她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自己的邋遢,她总是把自己活成一个叫花子。只有在一堆东西里面,她才感觉到安全。后来,他进了她的房间,看到她随处丢放的衣物,盆里有没洗的袜子,台子上有灰,连床头也有。他没说一句,皱着头离开了。她瑟缩着,自他走后,她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像赎罪一般,擦拭着床,台,房间的各个角落。
她的第四个男人告诉她一个人:林徽因。他说她像她,她莫名其妙。也许是她看书太多了,也许她瘦削的身体上穿着旗袍。可她是一个叫花子,不是出生名门的大小姐。她是一个疯子,不是一个淑女。她不喜欢他,她还是喜欢第二个男人,他让她不要害怕。别怕,别怕,镇定下来!每回发疯的时候,她身体就像一个瓶子,一只罐子,这句话在里面撞来撞去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