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三则

(一)

老罗全名罗有福,五六十岁的年纪,山东人,中等个子中等相貌,老婆也是中等身材普通相貌。

老罗在镇上开了个瓷砖店,小小的店面不太起眼。今年我开始装修房子图省事就从他店里买瓷砖,质量和价格都还可以。

交谈了几次之后感觉老罗人挺实在,产品和服务都让人满意。

渐渐就从生意聊到七七八八的杂事。

老罗有个儿子,个子高块头大,目测一米八接近两百斤。小伙子人也机灵,帮老罗一起看店送货。

熟了之后我就跟他父子俩开玩笑:老罗你们个子倒不高,你儿子块头这么大,不像你夫妻俩哦。

老罗呵呵笑不说话,小罗笑着开口:我从小伙食好,我爸妈不吃都让我吃,光鸡腿就能吃好几个。

父子俩开卡车来送瓷砖,重一点的活比如卸货都是老罗来干。

有几箱大瓷砖要搬上二楼,很重。小罗看了一眼楼梯准备搬起上楼,被老罗拦下了,硬是自己一箱箱搬上去了,下来时一头汗。

我家老太太看到了,偷偷和我说,这个老罗疼儿子咧,舍不得让儿子搬,自己全搬上去了。

小罗三十多岁了,在老罗那里还是个需要护在身后的宝贝。

这不是宠溺,是呵护。

(二)

老吴六十二,大儿子(大吴)三十五,小儿子(小吴)二十三。

赶上政府开发拆迁。家里一栋两层楼房三间大瓦房外加几间小偏屋。

大吴结婚六年小孩五岁。说亲结婚的时候对女方说楼房是大吴借钱盖的,还有三四万的债要还。

女方见大吴浓眉大眼非常帅气,人又朴实讷言,工作踏实,非常喜欢,不计较有债,嫁了过去,婚后第一年就生下了儿子。

那时候大吴每年挣三四万,因为每年要还一万的债,各种开销后日子紧巴巴倒也和和美美。

眼看小吴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本来要翻建二层的楼房,因为即将拆迁的缘故政府不给翻建了。

拆迁条款一下来,老吴家炸锅了。

大吴结婚了,老婆有孩子户口也都在一起,拆迁分配面积够两套房,楼房的赔偿款用来买新房子后还有得多,基本够装修。

但是小吴没结婚,拆迁分配面积只有六七十平方,不够买,只有花钱买黑市面积。老吴俩口子也只有九十平方,只够买差不多一套。

小吴闷不做声。老吴开始做安排。

大吴的分配面积多了点,但是有孙子,大儿子要买两套房,面积不好动,咋整呢?

“我几个晚上没睡着,想来想去只有这样。楼房是你们结婚之前盖的,没成家之前房子都是父母的,你们结婚后还了多少债我退给你们,剩下的楼房赔偿款你们俩兄弟平分。”

大媳妇是老实人,结婚几年都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对公婆亲戚邻居都客客气气。一听这话就急了:结婚的时候说好了是我们的楼房,债也是我们还的,怎么现在说这样的话?

老吴是很有魄力的,认准了就这样办了。

大吴心也不甘,但是老实讷言,又因为是父母,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大媳妇无奈找来大吴这边的舅舅姨妈等等亲戚,也不能动摇老吴的决定。盖的房子也没个证书,默认就是户口本上的户主为房屋主人。

老吴美其名曰:我对两个儿子是很公平的,一碗水端平。

这是公平,还是剥削?

(三)

老林排行老九,人称林九,自称九哥。

老林五十岁,依旧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年轻的时候老林常年奔波在外倒腾各种生意,家里老婆孩子是绝对不管的,但是生意依旧都以失败告终。

老林有个外号叫“林大炮”,因为爱吹牛。

老林没有房子,在市里租房子住,老家在乡下,老房子破得摇摇欲坠。

老林有俩儿子大林和小林,都或多或少地继承了他满嘴跑火车的本事,都成功娶到了媳妇,都生下了可爱的孙子。

自从俩个媳妇生完俩孙子,老林跟别人吹牛的内容又多了一项:我林九已经把儿子养大,儿媳妇娶回家,孙子都生好了,我已经完成我人生的任务了,以后我就只要管好自己啦~

老林是这样说的,他也这样做。平日里家里能不管的事情绝对不管,只要自己有酒喝有烟抽。

自家没房子,大林只好跟老婆去丈母娘家住。小林跟父母租房子住。平日里大家相安无事和和美美。

有一年冬天老林老婆给小孙子洗澡,孩子不小心让开水烫伤住院了。小林媳妇在医院急得发疯。老林躲着不去医院,最后老婆战战兢兢跟去。小林没钱交住院费,找老妈要没有找老爸要也没有找哥哥借也没借到多少。火烧眉毛,最后丈母娘和妻姐拿来两万块救急。

大林从妻姐夫处包得一项小工程,预计半年做完能赚个十几万,找不到足够的人手就打电话回去让老林帮忙一起做,也开工资给他。

老林去做了半个月后死活不干了,回家跟朋友喝酒倒苦水:太脏了,都是灰,太苦太累了,根本不是人干的。酒友怼他:你儿子不是人啊?他能干你不能干?老林圆眼一瞪:他做老板当然要吃苦啦!

村里通知买合作医疗保险,一人一百八。媳妇和孙子的户口都在父母家,就不需要老林来买。老林户口本上还是他一家四口,但是他就买自己俩夫妻的,儿子的都不买。大儿子生病开刀住院问起保险报销才知道父母没给买,又一问,在他们身边的弟弟也没给买。

老林经常说: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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