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舒云以第一名的成绩小学毕业。
初一开学那天，同桌小彦跟她打赌：“期中考试，第一名肯定是柯宁。柯宁外号‘王牌军’，在我们学校时从来就没考过第二。”
“哪个？”
“最后排，军绿色外套的那个。”
舒云掉头去看，那个男生的脸蛋非常圆，碰到柯宁的目光，他立即低下了头。
舒云来自一小，小彦来自二小。小彦还说：“我在二小的时候就知道你。我读过你的作文，你写的《丢手绢》。”
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快点快点捉住她。
小学时光过得真快啊！真想再回到小学去。
“你写得真好！”小彦又说，“没想到跟你坐同桌。”
若是平时，舒云听了小彦的夸奖，会高兴得笑靥如花，可现在，她满脑子想着“王牌军”。
舒云是必须考第一的。
开学前几天，爸爸舒龙还说：“女孩子上了中学就不如男孩子。”
舒云七窍生烟，“砰”地关上自己的卧室门，在日记本上写了一百个“考第一！”她发誓要超过所有男孩子。
2.
比起一小，四中看起来可真够乱的。一小的教室是围着大大的操场盖的，全部是一层，每个教室又高又大，窗明几净，教室前面都有一个百花齐放的花圃。
四中一个花圃都没有。
四中的教室在操场一侧，排成三排，操场另一侧矗立着一个动工了一半的丑陋的楼房。
据说要盖四层楼，盖好后，这些平房就全部拆掉。现在的教室很破，木地板随时可以撬开，淘气的同学，掀起地板，跑到下面的空间里去踢球，还往下拽人的脚。
开学第一天放学时，舒云和明娟一起回家。明娟是舒云在一小的同班同学，两人是好朋友。她被分到了二班。
“听说你们班有一个‘王牌军’？”
“你也知道啦！”
“你可有竞争对手啦！”
“哼？我才不怕哪！”
“我们班一半以上是二小的学生！给他们包团了！”
“我们班也是！”
全班五十二个人，三分之二都是二小就近分来的，一小的学生只有七八个。班长竞选的时候，“王牌军”以绝对票数当选班长，另一位二小的同学徐枫当了学习委员。舒云竟然什么干部也没当上。
她大吃了一惊，而且觉得万分不公平！
柯宁上台讲话，声音像蚊子哼哼。啊，声音这么小，怎么当班长啊！柯宁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看同学，就好像是在做检讨。
徐枫讲话倒是落落大方。舒云觉得，除了自己，徐枫当班长倒是挺合适。
舒云回到家，告诉妈妈竞选的结果。妈妈一点也不吃惊，只说：
“你说的没错，就是不公平。不过，不当班长也好，你可以更加专心地学习。”
但是，当班长后是同学们的表率，就有更大的积极性学习呀！唉！
3.
一个多月来，舒云总是悄悄地观察柯宁。她太知道这个“王牌军”的常胜秘诀了。虽然自己常考第一，可也考过第二呀！
有时候上着课，她会突然地转过头去，往后面迅速地一瞥，看看柯宁在干什么。只见柯宁一脸严肃，两眼发直，盯着黑板一动不动。
过几天，她再冷不丁回头去看，他还是那个样子。看来他听课时就是一副痴呆傻的模样。
一动不动，怎么做笔记呢？
观察次数多了，她总结出了一条：柯宁上课不做笔记，只认真听讲。
他认真的样子可真傻呀！两眼直直的，好像被施了魔法。眉头微皱，仿佛正跟什么人生气似的。
上课时，他从来不举手。除非老师叫他发言。发言的时候，他的声音也跟蚊子哼哼一样。
“大声点，再大声点。”老师说。
可没用。柯宁只要一当众发言，喉咙里就好像跳出了一个女巫，用绳子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声带，只给留了一条小缝。
“声音也太小了！”舒云在心里嘀咕。
“还有，他干嘛不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舒云喜欢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不论是平常的课，还是公开课，她都会积极地配合老师，凡是老师问到她会的题，她都会举起手来。
可是下课后，柯宁就不一样了。舒云看到他疯打闹时发出那么大的笑声。哈！他的声带根本没有问题！
“柯宁的脑袋特别聪明，他根本不用怎么学就能考第一！”小彦说。
不用做笔记就能把知识都掌握了，这也确实厉害。要知道，中学的科目一下子比小学的要高深了。不记笔记，怎么可能把各科知识都记住呢？特别是那些重点的地方。
舒云的笔记，记得是十分认真的。她总是一边听课，一边记笔记，有时候还要举手回答问题，说实话，一堂课下来，她真觉得自己挺忙碌的。
期中考试很快来临，考试结果，柯宁第一，徐枫第二，舒云第三。柯宁比她俩高出二十分。数学、历史、地理、植物都是第一名。
期中考试前，舒云的一次数学测试只考了69分。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低。
饭桌上，老舒大发雷霆。老舒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开展家庭教育。
“怎么不死呢？数学那么简单，能考69分！”舒云吓得都不敢动筷子吃饭。数学是老舒的拿手科目，好到考试前根本不用看。其次是英语，他们单位有了进口医药，都拿来请老舒过目、翻译。
幸好期中考试舒云考了96分。
这回老舒更有话说了：“批评你，你就考好；不批评你，你就考砸。你学习是为我学的吗？”
舒云心里嘀咕：可是，老爸，常在池边走，哪有不湿鞋呀！偶尔考砸一次也正常呀！
不过，柯宁怎么就能永远考第一呢？
4.
初一很快就过去了，舒云升入了初二。初一的两场重大考试，柯宁都考了第一。
初一结束时，开家长会，舒云的老妈和柯宁的老爸聊了聊，没想到，不聊不知道，一聊很开心。原来，两个人都是湖南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呀！
幸亏是老妈参加家长会，否则老爸又得说了，“大家都是湖南人，怎么人家能考第一？！”
原来，他也是湖南人呀！
舒云的心里对柯宁多了一分亲切感。在她生活的小城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北方人。像她的父母，都是从南方大学毕业后分配来的。除了她住的地质队的家属院，在班里还真没碰到过老家是湖南的同学。
10月中旬，学校组织初一初二的同学秋游，爬凤凰山。站操的时候，初三的同学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摇头，流露出望洋兴叹的痛苦表情。
舒云她们旁边就是初三的队伍，舒云忍不住向队伍里的堂哥舒江扮鬼脸。舒江冲她瞪了瞪眼睛。就听到有人嘀咕道：“得意啥？你们很快也初三！”
舒云也不管嘀咕声来自哪里，道：“嘻嘻，可我们现在可以爬山！”
“爬山去啦！爬山去啦！”初一那边的新生更是一片放肆的欢呼声。
凤凰山是一座名山，有华山之陡，黄山之奇，每年，不，春夏秋三季，凤凰城的居民都会结队去登山。
学生们的队伍唱着歌顺着盘山道向山中走去。小学的时候，只要到了“三官庙”，队伍就会散开，进行“找宝”活动。没想到，到了初中，这个活动依然为校长和老师们青睐。
“宝”就是一张小纸条，藏在草丛里，或者树叶间，也许是石头缝里，舒云从来没找到过宝。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找到宝贝，就像她下定决心要夺回第一一样。
纸条是白色的，照理不难找，然而她以前从没发现过一次，这也真是奇怪了。她专心致志地找宝，突然，一抹细小的白色从树叶间露出来。
啊哈！找到了！她正伸手去取。
就听到树的另一面响起一个女孩清脆的叫声：“哇！找到啦!”
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的女生蹦了出来。看着有些脸熟呢。看到舒云，她愣住了。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宝”，已经被人发现了。
看她愣在那里又呆又萌的样子，舒云禁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个初一的小学妹。她见过她上操时排队在第一排。
“算你的！”舒云大方地说。
小学妹高兴得简直跳了起来。“谢谢您，学姐，我上小学就从来没找到过‘宝’！太高兴啦！”
她的嘴巴咧得那么大，这副开心的样子让舒云觉得这次成人之美很值得。这之后，小学妹就跟在舒云后面，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哪个班级。
舒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唉，明明上操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她却看不到我。这眼神。
“我初二一班的。”
“什么？什么？您跟我哥同班！”
原来，她是柯宁的大妹妹，名叫柯静。她还有一个小妹妹，名叫柯婷。
“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停！不再生小孩了！就到这里！就到这里！我妈说的。”
这可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我可以得到柯宁更全面的学习秘诀了。
舒云根本不相信柯宁完全靠脑子记忆就能把那么多知识全记牢。课后他怎么安排时间？除了打篮球，回到家后他是怎样学习的？
柯静说，他们家一共有六口人，除了爸爸妈妈，哥哥妹妹，还有奶奶。但是奶奶住在另一个胡同里，有一间小套间，外面是厨房，里面是卧室兼客厅。套间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和栅栏门。
“以前，我奶自己做饭，我哥跟我奶一起住。现在，我奶的身体不太好，所以我爸爸我奶接到家里住。我哥晚上自己住在奶奶家。”
5.
从那之后，柯静在课间动不动就跑到初二一班找舒云玩。放学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等在教室门外。
柯宁见此情景，好不尴尬。
转眼到了元旦。这天上午，班里举行了极其热闹的元旦“晚”会。班长徐枫来了一段精彩的开场白，令舒云由衷地佩服，如果是自己主持，未必比她讲得更好。
柯宁当了半学期的班长，就被老师给调成了学习委员，学习委员徐枫则当了班长。同学们都觉得这样更合适一些。其实，柯宁在小学时，也一直是学习委员。
男生们之所以选他当班长，是不想被一个女生统治。
同学们准备了丰富多彩的节目。每隔一段表演就是击鼓传花，大家情绪高涨，起哄声此起彼伏。不仅初二一班如此，二班也时不时传来大笑和大叫声。
节目演完了，进入专题游戏环节。全班五十二个同学，分成7组，每个组都准备了好玩的游戏。舒云玩了套圈游戏，套到了一块橡皮，之后又去参加象棋比赛，输了。这时候，她发现7组竟然摆了画书摊，有她最喜欢看的《水浒传》连环画。于是，她拿了一本，悄悄地坐下来看起了画书。
耳边，音乐巨响，吵闹声不断，有的同学在打扑克，有的同学在下棋，有的同学在跳舞。看完一本，她去换书的时候，突然发现还有两个人也在安静地捧着画书看。
一个是柯宁，另一个是他的死党孙小伟。
柯宁抬起了头，刚好见舒云在注视着他，便破天荒地冲她腼腆地笑了一笑。这一笑吓了舒云一跳。她差点回头去看，是不是身后站着一个男生。
要知道柯宁跟女生是从来不苟言笑的。
舒云也笑一笑，换了书，继续坐一边埋头看。她感觉看书的感觉跟刚才不太一样了，非常轻松愉悦。刚才她看的时候有些愤愤不平：《水浒传》里的女生也太少了！就三个！哼！如果我写，就写成105个女英雄，也只给男英雄留出3个位置！
这时候，她津津有味地读下一个英雄的故事，仿佛一点也不介意作者的重男轻女了。
到了下午两点钟，音乐老师把舒云和几个舞蹈队的集合起来，到各班去巡回演出，舒云还有独唱节目，歌名叫《蜗牛与黄鹂鸟》。
歌词大意是蜗牛在葡萄树刚发芽的时候就背着重重的壳往上爬，而黄鹂鸟在一旁讥笑它。这首歌歌颂了蜗牛坚持不懈的进取精神。这是舒云最喜欢哼唱的一首歌。每次成绩考得不够理想，她就会哼唱这首歌：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平时，老爸舒龙总是反对舒云唱歌，但每次听到她唱这首歌，总会很安静，似乎还在侧耳倾听呢！
“唱得太棒啦！”在初一一班表演完毕时，柯静带头使劲地鼓掌。之后，把舒云拉到一边，神秘地说：
“师姐，一会儿咱们去我奶奶那间屋子去玩吧？”
舒云听到这话，心猛地剧跳起来。
她早就想去那间神秘的小屋子去看看了。
“行！我一会儿巡演完毕就回来找你！”她巴不得音乐老师立即宣布巡演结束。可是直到下午5点半，巡演才结束。
6.
舒云跟在柯静后面推开栅栏门，穿过那个供四五个小孩玩丢手绢的小院子，进入一间小黑屋。
柯静拉亮了灯，推开了里面的房门。
房子里，左边是一个大大的火炕【注，在北方，过去人们用砖砌成床铺，里边有通火道，冬天睡在炕上，很暖和。】，火炕尽头是一扇窗，床边，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桌上放着柯宁的书包，是开着的，一个练习本在旁边，还有一本代数书。
“我哥的东西，你随便看！”柯静大方地说。她一边说，一边在外面的小厨房里忙碌着。
“好勒！”舒云老实不客气地回答道。
桌上有一个小书架，分两格，里面放着一二三册英语书和二三册代数书。桌子右边是一个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书。
舒云站在书桌旁，翻开桌上的书，是语文资料《名词解释》，里面的题都用钢笔做过。又翻了翻练习本，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题。还有一个笔记本，里面有英语语法知识、物理概要及一部分题。
笔记！柯宁也做笔记。但他什么时候做的？
同桌小彦说过，柯宁从来不做笔记。
看着这些，舒云明白了，柯宁的第一是怎么取得的。那可不是轻而易举获得的，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啊！
椅子背上，搭着一个绿色的棉大衣。想必，他有时会学得忘记时间，就顺手披着大衣继续学习吧！
舒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我懂了。柯静，你哥实在是一个勤奋的人，怪不得同学们叫他‘王牌军’呢！”
“是呀！你才发现呀！”
“嗯！”
柯静在通炉子，炉火熊熊地燃烧着。“我得让这屋子暖和点，让我哥学习的时候别冻着。”
舒云像不认识柯静似的注视着她。
“怎么啦？奇怪吗？”柯静扮个鬼脸。“我也有成熟的一面！”
“你奶奶的病怎么样了？”
“唉！”柯静叹了口气，“还是那样。我爸妈和我们都很着急。我们都是我奶一手带大的。”
那几天，舒云在家都没有唱歌，也没有再叽叽喳喳地报告同学这，报告同学那，她每天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用心地复习。
她心里暗暗地说：我一定要超过他！
老爸和老妈都觉得很奇怪，暗地里讨论说这妮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性情怎么突然之间变化这么大？平时她哪天不唱歌，浑身就像扎了刺一样难受，这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回家就学习？突然懂事了，长大了？有了明确的志向和理想了？
老舒竟然为自己的训导没了用武之地感到有点失落呢！
7.
从舒云的家到学校，经过柯宁家。如果柯静约她一起上学，她有时候会在柯宁家那条胡同里遇上柯宁。柯宁看她一眼，也不说什么，也没再冲她笑，就好像那次对她笑是个意外。
他看起来总是有些心事重重。
舒云想，也许柯宁心里在不停地担心他奶奶的病情。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柯宁奶奶的病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但柯宁脸上的笑容增多了。都说，如果老人能熬过冬春，病就能好转。
柯宁在上学路上见到舒云，也会跟她点点头了。
一天下晚自习，孙小伟走到舒云身旁，神秘地说：“放学后你到操场上来一趟。”
“干啥？”
“去了就知道！”
“喂！孙小伟……”
人已走远了。
夜黑漆漆的，放了晚自习已经8点半了。回家晚了可是要让父母担心，还会挨上一顿训的：
“女孩子，放学不马上回家！你知道有多危险吗？社会上到处都是坏人！”老舒会这么说。
老妈则会缓解一下气氛，“坏人虽然没那么多，可是下晚自习后就得立即回家。记住啦？一定不能给坏人可乘之机！”
操场边上有一溜看台。学校举行足球、篮球比赛的时候，同学们就坐在看台上鼓掌、加油。
这天晚上，月亮只有露出一个小弯脸。月光淡淡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柯宁背对着月光，站在台阶上。
舒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仿佛预感到柯宁要跟她说什么。果然，柯宁说……
做我女朋友吧！
他的声音依然跟蚊子哼哼一样。以至于舒云怀疑他根本没说那句话，或者说，那句话是自己的想象。是不是自己的想象呢？
接着，柯宁说，“我送你回家。”
从那之后，柯宁每天一下晚自习，就送舒云回家。有柯宁的护送，舒云再也不感到下晚自习走的那段胡同可怕了。
舒云家住在一栋两层的红砖楼里，楼上楼下一共十二户人家。这附近有六栋同样的红砖楼，属于舒云老妈单位的家属院。
要到楼附近，得经过一段长100米的胡同。胡同口，有一株歪脖子核桃树。每次一走进这胡同，舒云就吹起口哨。
有一次舒老爸站在楼外面的走廊里，听到舒云吹着口哨摇摇晃晃现身，不仅吃惊，而且还很生气：
“一个女孩子，竟然学习吹口哨！成什么体统！”
可是，吹口哨是假装男生啊，坏蛋听到口哨声，还以为是男生，我就没危险啊！唉！说了你也不懂。
舒云闭上嘴巴，回到自己的房间。
柯宁送舒云回到家后，还会转到楼后边，在窗下停那么一分钟，看舒云的灯亮了，才骑上车飞奔而去。每次舒云看到他的背影远去，心里都感觉暖暖的。
初三上半学期很快就过去了。这学期的期中和期末考试，舒云都考了第二名。
柯宁依然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8.
柯宁送舒云回家时，除了讨论学习内容，好多时候都在聊小时候的事。柯宁告诉她，小时候，奶奶是怎么带他们兄妹的。奶奶有多不容易，爷爷带着她从湖南来到北方，没多久爷爷就去世了，奶奶一个人带着柯宁的爸爸生活，靠给人家洗衣服，把儿子拉扯大，奶奶也就老了。有了孙子，奶奶很高兴，帮忙带孙子；有了孙女，奶奶也很高兴。
有奶奶在，一家人都感到有靠山。虽然奶奶现在也不能做什么事了。她每天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得很。甚至连起来坐坐都费劲。每次坐起来，都要人扶着，才能靠那么一会儿，靠不久就又要躺下。
现在，柯宁最担心奶奶有个三长两短了。
舒云则告诉柯宁，自己也是姥姥带大的。不过，她姥姥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那个元旦，舒云收到了很多贺卡，往年她也收到不少同学们的贺卡，这一年特别多，因为柯宁一个人就送她十五张。每一张都是雪白的，对折的那种，左面是一幅静物图，右面是他自己写的诗。
其中一首，舒云都背得下来：
静静的园中葵
因你而大放光彩
悄悄的梧桐叶
因你而不忍凋落
大自然的风景
因你的善才更美
我们的教室呀
有你在就有歌声
……
柯宁送舒云回家的事，很快就让班主任王涛知道了。王涛分别找两人问了话。谈话是在操场上进行的，他特意避开了别的老师和同学。
“哦，哦，哦！”听舒云说完后，他的反应很淡定，只是说，“你们继续保持好成绩，就能保送上重点高中，不过，你们……这样可能会影响保送，弄不好会被学校取消保送名额。”
“可是王老师，我们……”
话没说完，王涛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男孩子护送女孩子回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你也知道，确实有些同学为此不好好学习呀！你们青少年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
“我知道。王老师。”舒宁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现在不能不管柯宁，他奶奶病成这样。他跟我说说，他心里好受一些。”
王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年元旦晚会，比初二的要冷清多了，也许是大家都忙碌着复习功课的缘故，也许是舒云的心并不在这里的缘故。柯宁没有来参加晚会。他奶奶病危住院。
柯宁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再来上学的时候，他臂上戴了一个黑袖章，上面写了一个“孝”字。奶奶去世了！看柯宁推门进来，眼睛红肿着，在他关门的一刹那，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朗读的不朗读了，讨论问题的不讨论了，说话聊天的也不聊天了，仿佛有人在指挥大家，所有人的心都齐刷刷地向柯宁的奶奶在默哀似的。
那个早自习，没人再说什么。
晚上，柯宁照旧送舒云回家。
柯宁推着车，舒云在旁边走着，“奶奶去世的时候，安详吗？”舒云轻轻地问。
没有回应。舒云侧过头来，发现有两行泪从柯宁的脸上留下来，在月光下闪闪的。
舒云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到舒云家胡同口，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柯宁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柯宁，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应该活得更好，死去的人才能得到安慰。”她不记得这是哪位文学家说过的话了，很郑重地说给柯宁听。
“谢谢你，舒云！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给我的帮助的。”
9.
等待柯宁的是更多的麻烦与痛苦。
柯宁的爸爸因为母亲的去世，受到极大的刺激，有一天突然神经失常了。他住进了医院。这一住，不知要多久。柯宁的母亲要上班，挣钱养家。柯宁必须每天去医院照顾父亲。
这可是初三呀！
要知道，这小城里的好几千个孩子都在冲着唯一的一所重点冲刺呀！名额只有两百多个！
虽然柯宁很擅长学习，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能照顾好自己吗？他能安心下来复习功课吗？
“我把书带到医院里，爸爸睡了，我就看书。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柯宁说。
10.
长大后的舒云，回忆起这段人生时，有时候就会想：一个人，如果他从小就是坚韧不拔的，长大了也不会成为一个弱者。柯宁长大后，成了一家航运公司的老板，生意做得很大。
就在这个故事结束的时候，在长江江面上，还有柯宁公司的货轮满载粮食等物品在急速地行驶，行过漆黑的峡谷，行过灯火辉煌的城市，行到长江口，大海向它们张开怀抱，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