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系列故事的最后一篇啦。前两篇请移步:山海难平 一朝悲欢离合
突然间的心痛,我醒在这个清风朗月的夜晚,在一间破庙里。似乎是娘胎里带的寒疾犯了,双手冰凉。我慢慢地坐起来,记忆回笼。若不是我犯了寒疾,我和小师妹还不至于败在无名小卒的手下。
“小师妹?”我喊了一声,没人答应。与此同时我闻到一股极浓重的血腥的味道,那味道太熟悉了,我难以置信又莫名惊慌。我冲出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月色下有一滩血,格外刺眼。
我有点慌,我回身携了剑就冲了出去,没意识到清冷的泪流了一脸。那时的我即使知道事成定局,也是不愿相信的。
几里外的山头,我住了很多年的两间小草屋。我又看见了那个男子,一身黑衣被风吹动。他的剑是最冷清的银色,而他自己,是最深沉的夜色。
他挖了一个坑,把一个女子轻轻地放了进去。刻在我心上的人哪里能看错,那是我的小师妹,心口有血的颜色。
“畜生!”我抽出剑,对着他就刺过去。他极快地闪开,也不拔剑只是闪躲。一张脸面无表情。
我哪里肯放过他,我师妹死于他手,我说什么也是要他偿命的。我出剑不曾留情,招招下杀手,他被我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出掌相迎,我胸口一震,吐了一大口血。我寒毒在身,不是对手,反手一撑直直地向他刺去,这次我又中了他一掌,也留下了他一只臂膀。
呵,也好。做个标记,若我没死迟早要了断了你的。来不及想别的,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小时候。
我的小师妹,一开始不是我的小师妹的。她是南梁的小姐。十岁之前是。
南梁王治理有方,重情重义。我小师妹生下来便是个至阳的姑娘,即使万般无奈,还是继承了祖上的南梁古玉。南梁古玉本就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她父母又将这件事隐藏得极好,因此这世上极少有人知道她是南梁古玉的继承者。
我是谁,我本只是南梁府中谋士的儿子,天生带了寒疾。我爹掌握着整个南梁的情报网,他为南梁王办事,我在南梁府中养伤。王爷和王妃从未亏待我,府里的人也待我极客气。我在府中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
我爹爱我,可他也很忙。我在南梁府独居一个小院,身子不很硬朗,闲时就写字画画。我从小就独,院子里常常是一片寂静。
直到有一日我正在写字,亭子传来一阵明朗的笑声,一个小姑娘一边笑一边跑进来。我好奇地看着,却没想到这一生的人就这样来到了我的眼前。
她的侍女一边和她玩耍,一边对我行礼。我自然知道了她是谁,叫了一声“小姐”。
她倒是不在意,从来没到过我的院子,自顾自地猎奇。她从小到大得到父母太多宠爱,有无数的人伴在身边玩。却偏偏爱上了我的案台。第一次见就在上面画了个乱七八糟。
我也不恼,一是我住的本就是她家的院子。二是她实在太灵动,令人讨厌不起来。
自此之后,她得了这一个幽静的地方,便常常跑来玩。她机灵古怪,会做很多小玩意讨我开心。作为回报,我教她读书写字。月下赏诗,雪中捕鸟,这日子,一过就是很多年。
她十岁那年,皇帝一纸和亲令下到南梁,南梁王百般的推脱惹怒了皇帝,眼看皇帝马上就要发兵直指南梁。南梁王的二哥纠结南梁内部势力血洗南梁府,那二王爷,杀了弟弟全家人,娶了公主,进了贡品,做了皇帝以为毫无野心的新南梁王。
从此,南梁易主。
那个晚上,静的没有风。她在我院子里玩耍累的睡着了。我抱起她打算送她回房,突然看到院子外翻进来许多黑衣人,我抱着她躲在墙根下不敢说话。大批人举着火把冲进府里的时候我开始明白这也许不是一场刺杀那样简单。她醒来,哭着揪着我的衣服,我摸摸她的头说别怕,哥哥带你出去。
我带着她从侧门悄悄潜了出去,我选了离王府最远的北门的一条小路出城,可是还是难逃追杀。眼看就要到天亮,我只好孤身去引走敌人。
我是在山下找到她的,她一身土已经昏了过去,吓得我束手无策。抱着她跑了很久,精疲力尽的时候,被一个老头所救。
她头部受了创伤失忆了,待她完全的清醒,我们已成了那怪老头的徒弟,也到了长安。我从未到过的,仇人脚下。
我直觉没那么简单,可也无路可走。那老头常常不在家,再回来,却能带回南梁的消息。
她成了我的师妹,常常做噩梦,比从前安静了许多。我看着心痛,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混合了那么多人和鲜血的仇恨,要怎么接受。
那怪老头常常一消失就是半年。回来会带来些许南梁的消息。我常常打听,却听说我父亲,仍然在南梁身居高位。
那一刹那我很惊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憎恨。我看着小师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仇人的儿子。
我寒疾未愈,一直靠师傅开的药养着。四年,我心里一直像压了石头,挣不脱也放不下。常常愧疚,也常常憎恨。
小师妹身上有块玉,贴身带着。我一开始不知是何用,可后来,我知道了。
大雪封山的一个深夜,一个黑衣人潜进院子被我擒住,他张口就叫“公子”。我吓坏了,将他带到僻静的地方,叫他说清楚。
是我父亲的人。找了我很多年。他们发现了南梁古玉的秘密,说南梁有两批人都在找这块玉,只有先下手为强我们才能得到玉。
我当时气急了,又不知该怎么办。天下之大,我竟然想不出一个小师妹容身的地方。
日子并不平静,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来夺玉。我们双拳难敌四手,起了搬家的打算。
后来,梦醒了。
我被父亲的人找到送回了南梁,又成了南梁的小公子。曾经我熟悉的南梁府已经破落,我再进去时已是一片荒凉,可是记忆中,却有阵阵明朗的笑声。
我禁不住想,如果一开始就在这一间小院,陪着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了一生多好。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从没有否认。小的时候我就不敢说我喜欢她,大了又不敢告诉她我父亲害死了她们一家。我什么都不敢说,怕她害怕,怕她离开,更怕她恨我。
可我现在,还恨什么呢。
呵,什么都不怕了。
后来的我寒疾越来严重,可我还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了南梁情报网的掌门。也曾翻云覆雨,也曾一笑风华,也曾引得大军兵临城下。南梁府灭的那一天,我毁了所有情报机构,今后的事情,让有能力的人守护吧。
南梁大军过境之时,本是做壁上观的西川王府竟也遭了灭顶之灾。很久之后我再站在长安城外山上的两间草屋前时,我才终于听到了这前因后果。
他还是一袭黑衣,缺了一臂,独立在月色下。本该是熟悉的,可再次聚在这里,却还是免不了一战。
这世事啊。
我抽出了剑,“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他微微一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平平淡淡的。
“不必了,”他说“我说过的,这条命,我会赔给她……”
后来,长安城外山上的两间草屋旁又多了一座坟,中间差了十年和很多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