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自家门前,手里提着公文包。今天公司例假,他照旧装模作样地出去上班,在外面鬼混一天。现在已是黄昏时分,太阳最后的余温烧了半片天。
打开门。屋子里昏沉得很,在橘黄色光线下,清晰可见漂浮的尘粒。他心里突然觉得不好,莫名其妙的、没有缘由的。关上门,他才发现这里头静谧得可怕。他蹙着眉唤妻子的名字。好一会儿,客厅才传来幽幽的一声“嗯”!
他踱步过去。瞥了一眼餐桌:杯子里还剩有今天早上喝剩的咖啡,周围散落着面包的渣滓。他了解妻子的一丝不苟,这些在平日里是绝不会出现的。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怎么了?”他刚踏进客厅,只见妻子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靠坐在沙发边缘。她一言未发,偏着头望向窗外。遥远的天际被渲染成了紫红色。夕阳西垂,燃起的大火烧着大片大片的云。黑夜即将降临!
“怎么了?”他走到她跟前又问了一遍。
她像只受到惊吓的鸟,浑身颤了一下,转过身看了看他,又埋下头,说:“没……没什么。”她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声音略微沙哑。
他似乎轻松一口气,瘫在她的身边。她往旁侧摞了摞,快一半的身子悬在空中。两人之间隔一只胳膊。
初秋的傍晚,房间里仍很闷热。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四周渐渐暗上来。楼上一对年迈的老夫妇日复一日的争吵,瓷碗破碎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抚摸她凸起的肚子。她浑身一个激灵,顺势打掉他的手。他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今天实在太不同寻常。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再次问道。
她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缓缓道:“没有来由的,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他皱了皱眉,绷紧的面庞却明显松弛了。“怎么会不舒服呢?是不是着凉了?”
“或许吧。”她心不在焉地说。
他忽然向她靠拢。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拉住了她的手,冷得像块快融化的冰。他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如既往的温度。他的眉眼渐舒展开了,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说:“大概是小家伙又顽皮了吧。别担心,一切正常。有我在你身边呢。嗯!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她反手抓住他的手,异常用力。她说:“今早出门,碰见对面楼的李大姐,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有人去拉她也不起,嘴里一直骂着。听说是她老公在外面有了女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害怕……”讲到这处,已有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挂在她的脸颊两侧。
他愣了。看着这个与自己生活了近乎七年的女人。眼角皱纹明显,两鬓也夹杂少许白丝。她眼里的神色遥远荒凉,含着一种模糊的暗示,这遥远荒凉的暗示唤起他内心深处一种迷蒙的感受。
“傻瓜!”他弯曲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她破涕而笑,流下几滴泪又迅速擦去。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着后脑勺,像青春期时初次告白的男孩。
“还没吃饭,饿了吧?”她说。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起身,缓缓进了厨房,切姜剥蒜,配上红椒、酱油、葱花,烧水下面,不一会儿,将面整个捞起,覆在佐料上,最后舀了一勺汤汁浇在上头。面香四溢开来,他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吸溜起来。不过一刻,整碗面都下了肚,他觉得心里热乎。
“真好吃。”他由衷的赞叹道。
她笑了笑,收拾完桌子又入了厨房,很快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这时,走廊深处响起门铃的声音。他一边想着这个时候会是谁,一边缓缓移步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时髦、美丽的女人,头发波浪着,有淡淡的胭脂香。女人一看见他便笑,合不拢嘴。出乎意料的是他突然像只发怒的狮子,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马上滚!滚!”说罢,他一把将门摔了,直到屋外传来嘤嘤的哭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才松一口气。
“怎么了?”她探出一只头问。
“没什么。又是无聊的保险!”他看起来仍然很气愤。
“哦。”她缩身回厨房。
当晚,两人早早就睡了。她躺在他的身边,悄悄拿出手机,点进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阳光灿烂,街市繁荣,男人搭着女人的肩,女人半捂着嘴,依偎在男人的胸前开怀大笑。
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点击删除键,然后把手机扔在一旁。他恰好翻了个身,将手机压住。他嘴里呓语些什么,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的心忽的热起来,握住他的掌心,攥紧。而后她闭起眼睛,放松身体。刚闭上眼睛,睡意便如柔软的巨浪从海上涌来,将她包裹。
窗外繁星如斗,清冷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泄进来。在两人的心与心之间升腾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直至天明,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