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高中的时候喜欢东方神起,不算太狂热,听听歌,逛逛贴吧什么的。后来慢慢淡了,不再关注。只是逛街的时候听到他们的老歌时,还会想起那段“偶吧、偶吧”叫着的岁月,虽然久远到面目模糊,心里那份悸动还清晰地感受着。
她高中的时候认识一个男生,不算太熟,上学放学时常顺路,课间偶尔打闹一下。后来失去联系了,没见过面了。只是某个时候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些同路时的小吵小闹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然后突然有种后知后觉的顿悟。
2
故事从哪里说起比较好。高一结束分班,以新班级的形式补了半个月的课,那个时候她应该还不认识他。她是这个普通班的第一名,按小道消息的说法,就是被那些找关系进了实验班的人挤下来的。所以用不了多久班上的人就都认识她了。
她并不认识所有人。所以不能从这里说起。
她家住在城区与郊区相连的一条交通要道上,到学校的公交车只有一趟,有点挤。他住得更远一点,每天早上骑着小电驴经过公交站就能看到她穿着宽大的校服一脸幽怨地翘首盼望。突然有一天她就搭起顺风车了,或许是午间休息时一次闲聊,或许是放学后一起留下打扫卫生,反正就这么有了交集。
深秋的清晨弥漫着雾气,公交车站对着正东方,对面的三座大厦将阳光分成规整的长条。她伸着头看着车来的方向,心中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比公交车先出现,这样就不用挤得满头汗了。
结果如同她希望的那样,他骑着小电驴、披着金光,白皙的脸上闪着光。他也看到了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又故意将车驶出离公交站十米远,在后视镜中看着她背着个笨重的书包跑过来。她麻利地爬上车,重重拍了他一掌。不知不觉,已经理所当然地将他当做司机了。
半路上遇到个小学妹,初中部的。看样子是自行车坏了,离学校还有几百米呢,手足无措地站在路旁。她不是个热心的人,奈何视力太好,从看到学妹到车开到学妹面前的这段时间足够她做换位思考。车停下,她跑上去查看了一番,不会修。然后舔了舔嘴唇看向他。
他耸了耸肩,“看我也没用,老师没教过。赶紧上来,要迟到了。”他不认识那个学妹,高中部比初中部早半个小时开始自习。学妹可以走回学校,可他们没那个时间耗。
“不然你先走,我陪她把车拉去学校。”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折叠单车,又看了看呆呆的她,翻了个白眼,“要迟到的。”
“她是我学妹,不能放着不管呀。”他们学校大部分学生寄宿,走读的本就不多,骑车上学的更少。这城乡结合部的大路上人烟稀少的,既然碰上了,就应该帮帮人家才是。
“随便你吧。”他撇撇嘴,发动小电驴离去。
远远能看着学校的钟楼,她指挥着小学妹将自行车折叠起来,打算两个人抬过去。学妹刚蹲下,她又见他折了回来。他走下车,将自行车收了,绑在自己的后座上。
“你们快点走。”驰车离开前,他嘱咐了一句。
她点了点头,开心地笑着。这人还挺仗义的。
3
受小学妹的启发,她也买了台自行车。他经过公交站时没有看到她,往前驶了一段才看见那个悠悠然在风中飘扬的背影。撇了撇嘴,在超过她的时候放慢速度,用淡然的语气、足够方圆几米听到的音量丢下两个字,
“乌龟。”
她朝突突驶去的小电驴做了个鬼脸,依旧悠悠然踩着踏板。
两人的交集并没有因为新买的自行车变少,上次帮了小学妹之后,她已经把他划入了次级好友的范围,往上两层是一级好友和闺蜜,他已经算是男生中级别比较高的了。同时到学校的话会一起从地下停车场往教室走,放学时也会一起去地下停车场拿“车”。午间休息,寄宿生都要回宿舍,教室里零零星星剩几个走读生,他们偶尔会聊天,当然是以群聊的模式,更多的时候是将凳子拼起来睡午觉,醒来后检查对方脸上是不是被马克笔画了胡须什么的。
为了感谢他当了一段时间自己的司机,她决定请他吃饭,他当然是欣然应允。学校中午有门禁,只能出去买外卖吃。虽然不算丰盛,但飘满教室的食物香味还是让那些吃食堂的羡慕了一顿饭的时间。
因为中午出去走了一趟,她吃完饭就倒头大睡,睡到寄宿的同桌将她叫醒。醒来之后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包奶糖,她不记得今天早上带来的零食里有这个品种来着。于是问同桌,
“你给的?”边拆包装边问道。
“不是呀,”同桌午觉睡得好,回答得中气十足,又伸手拿了一颗,“说不定你自己买的忘吃了,你不是喜欢吃这种嘛。”
预备铃响了,她也来不及多想,忙剥了一颗送进嘴里。然后就感觉到了坐在前门角落的他的目光,这目光好像落在自己旁边的同桌身上,看上去……有点幽怨。
4
高中生活就像打仗一样。最后一节下课铃响马上跑去食堂抢饭,吃完饭马上回宿舍抢莲蓬头,来不及擦干洗过的头发晚自习的预备铃又响起,马上往教室赶。所以每次放学,教室都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值日生。只有她完全不受这种节奏的影响,慢慢吞吞地收着书包。
一包奶糖呈抛物线落在课桌上,她喜欢的那种。他站在抛物线的另一端,单肩背着书包,朝她扬了扬下巴。
“走啦。”
“哦。”她背起书包,拿上奶糖,跟了上去。
从教室去地下停车场有三条路,从钟楼绕过去,从宿舍区穿过去,或者从操场绕过去。宿舍区太挤了,钟楼过去会近一点,但他总是走操场,或许是想看看低年级的篮球赛的缘故。
“猪舌买了没?行,两瓶酒?当然是白的!”电话那头是他的爸爸,挂断以后脸上还带着笑。他和父母的感情特别好,想到这里,她觉得很温馨。
他们经常一起走,从教室到地下停车场的十来分钟,经日累月,竟然变得对彼此很了解。从他的口中,她也从另一个侧面了解班上其他的男生,那些他的“兄弟”。更神奇的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对彼此很了解。对枯燥的三点一线生活来说,就算是空穴来风的一段八卦都能被传得多姿多彩,可同来同去的他们,居然没有入八卦小报的眼。就连被年级组长误会成早恋这件事,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年级组长是个很凶的中年男人,全年级见了他都是躲着走,一是因为他凶,二是晦气。偏偏这晦气就让他俩撞上了。
普普通通的阳光熹微的早晨,他们凑巧一起到了学校,于是按着原路从操场绕去教学楼。刚走到楼下,就听得楼上一声吼。
“下面那两个,自习铃声响了不上来,还在谈恋爱是不是!马上给我上来!听到没有!”
果然如传言一般凶。这是她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不过两人倒是没有被吓到,毕竟他们是走读生,比寄宿生的自习时间要晚一刻钟。
谁知道年级组长在楼梯口堵住了两人,不听解释,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收了两人的书包,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选的路,因为离大门远,一般只有寄宿生会走。有哪个走读生会特意绕远路去教室呢?估计也只有他们了。站在年级组长的办公室外罚站的她沮丧地想。作为好学生的她,罚站的感觉实在太陌生。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在门口走来走去。
“别着急,等年级组长来了,解释一下就行。”她安慰道。
“他把包收了。”他有些烦躁地答道。
“待会儿要回来呗,他要你包又没用。”
“包里有烟。”
这下就有点严重了。她对班上男生抽烟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听人说过,基本上都抽。这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包括老师。只是没有证据,也无从劝诫。这次,他算是把证据送到了人家手上。按年级组长的脾气,杀鸡儆猴,处分少不了。
他现在已经是她的一级好友了,她担心他会受到处分。刚才在停车场要是他没有等磨磨蹭蹭的自己的话,也不至于被逮到。这么想着,鼻子一酸,眼眶就开始发热了。
他被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吓到,有些手足无措,正慌张的时候,那个矮胖的年级组长出现了,还是一副凶相,眼看又要劈头一顿骂。好在她的眼泪适时地迸发,楚楚可怜,声泪俱下。
“老师!”
年级组长刚要出口的话被她这哭长城的气势硬逼了回去,只训了几句,就让她去班主任办公室拿书包,不过他得留下。她走时撇了他一眼,有些担心。不过这种担心很快便消逝了,因为在班主任的办公室,两人的包摆在一起,她悄悄将手伸入他的书包中,摸到那个棱角分明的盒子。
她将那包烟转移到自己的书包中,又小心翼翼地瞟了对面认真备课的老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上楼时还在不断地拍着胸口,这虚心、紧张又刺激的感觉,似乎还不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他背着书包匆匆赶了上来。
“烟被他收走了。”总是淡然的脸上难得有些许慌张。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拍了拍自己的书包。
他瞬间了然,慌张的神色变成惊讶,“你藏起来啦?”
“以防万一嘛。”
他轻笑一声,松了口气,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看着她,脸上神色复杂,眼中波光流转。良久,才拍了拍她的肩,欲言又止,向教室走去。
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想:或许我现在可以被他称之为“兄弟”了。
进了教室,早自习刚好结束。班上同学围了上来,询问他们被年级组长怎样荼毒了,他耸了耸肩,闲庭漫步般回到座位上,吊足了八卦群众的胃口。没人看见他紧握的双拳。
5
高中的记忆到此就戛然而止了。她考上了本市一所不错的大学,有一次突然想到他,居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因为总是见到,反而没想到有一天会想念吗?
同学聚会每年都有,但两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再见是在三年以后,她正在办出国留学申请,他左手食指上套着一枚铂金戒指。
玩游戏时,她抽到一张黑桃七,按规则要亲拿到同样花色的男生一口。那个男生从前在班上很安静,和她不熟,和他也不熟。她扭扭捏捏地躲在班长后头,大家也不急,看得津津有味,大声起哄着。下意识地看向他,那人眉头紧蹙。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几步走到两人中间,将她拉了出来。
“赶紧的,等着下一轮呢!”
她被他激到了,咬牙闭眼把半边脸凑了上去。游戏的另一方被她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气势吓了一跳,最后在众人的鼓励下轻轻吻向她细腻的脸颊,只是刚要碰到就被人推开了。
“行啦行啦,下一轮!”
众人也不再纠缠,吵吵闹闹地重新开始抽牌。
不知道谁点了首“广岛之恋”,话筒被传到他和她手上。两人唱歌都很好听,不过大家顾着玩游戏,好像也没人在听。结尾的“爱过你”好像唱不完似的,她也耐心地唱着。他却在最后一个“爱过你”放下了话筒,和旁边的兄弟干了一杯。
胆小鬼。
她心想,唱完了才能结束啊。
同桌还是像高中时那般聒噪,满脸八卦地问她,“你俩这就结束啦?”
“啊?”她不明所以。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
“怎么没有开始啦?他那个时候多护着你呀,怕你有压力,怕老师发现,威逼利诱的,让我们全部禁言。”同桌等着又大又亮的黑眼睛,似乎在控诉她无情。
她伸出头去看他,就像以前在公交车站盼着他快来一样。他看见这样的她,突然笑了。脸上神色怡然,眼中波光流转。她朝他挑了挑眉,也开心地笑起来。
同桌看着两人的神互动,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就被新一轮的游戏吸引了注意。
6
其实她才是胆小的那个人,分什么次级好友,一级好友,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位置。免费司机,特供奶糖,不怕浪费时间的绕远路,见不得她哭的手足无措,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她视而不见罢了。
她是好学生,是第一名,她要努力保持优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所以他知道他们只能同一段路,不会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这样的早熟和责任感,不知道是随爸爸还是随妈妈。
她无比感激,他没有说出口。
她是一个理性的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强求,悲春伤秋更加不会。但她记性很好,即使又过了几年,无名指套上了钻戒,那段懵懂的时光,那个默默守护的男孩,她没有忘。
不是朱砂痣,不是白月光,是记忆中抽屉里永远不缺席的牛奶糖。
谢谢你,渡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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