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已是华灯初上,高峰期照例是堵,因为知道没有人等,所以也并不着急。前方车辆红色的尾灯涂抹出城市斑驳的夜,让你有片刻的自失。
又是秋天了,这是一段阴雨绵绵的日子,整个城市都是灰色的,湿沥沥的滴着水,有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阴郁。心像一个大大的空洞,需要阳光晾晒,需要温暖填满!
你想妈妈,她走了快三年了,很多时候你都不敢想,怕情绪的出口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江水,会将你迅速淹没,不可自拔。环保花园的房子自从她走后,便一直闲置着,你不敢回去,因为有太多她生活过的影子,你甚至不敢走过长宁街的街口,因为恍惚总会看到一个跛着脚的干净的妇人,拎着一袋小菜孤寂的走过。
有一个夜里,你实在太想她,一个人开车到她楼下。鼓足勇气上了三楼,打开灯,一屋子的光华洒了下来,桌子上和地板上的灰尘在光华下无处遁形,诉说着她走以后的荒凉。她的照片端端正正的摆在客厅,嘴角悲苦的下弯着,眼睛却沉静的望着你。你找来一个毛巾,将她的照片细细的擦拭,然后抱在怀里。泪无声的流了满脸。
这屋子,到处是她的气息。厨房里,她晾晒的黑豆长了芽又发了霉,窗缝里的风吹过,豆子下的旧报纸颤抖的沙沙着,像悲苦的呜咽。她养的鱼死了,那个大缸寂寞的卧在阳台上,那盆她珍爱无比的花,在她走后就成了干枯的枝叶。闭上眼,你仿佛听到她拖着不灵便的脚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嚓…沙…… 嚓…沙……
春天的时候,爸爸把那座房子卖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也随着房子的易主而封尘。你什么也没有说,可你知道,再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坐在它的怀抱里思念她、缅怀她,哭泣的像一个婴儿。
前天是她的生日,你又想起那座房子,那个花园,是小城最早的小区,孩子们都不在家的日子,她常常在楼下的花园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小区里都是住了多年的老人,与人为善又与世无争的她,与所有的人都是朋友,那些在小区里带孩子的阿姨,全都认得她的女儿,每次你去,都会有老人热情的喊:“老宋,你闺女来看你了!”她便起身,欢喜的陪你回家,忙着用她不灵便的手给你做好吃的。
你多想再在她的沙发上坐坐,那背后的墙壁上,还有儿子小时候淘气的涂鸦,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中秋节快要到了,你很想买一束花去她的坟头看看,在这个阴郁的秋天,陪她说说话。却知道出嫁的女儿去母亲的坟头会招来村人异样的目光,便作罢了。
你的钱包里,一直装着她的照片,却只能塞在从不打开的夹缝里,你怕看到她。怕思念疯长,缠绕的自己无法呼吸。
车载广播里正播放着亦舒的一篇文章——《忘记他》,北辰的声音温暖的一如既往,你那么喜欢这个简洁、利落、脆亮的故事,看似平淡流水,却冷静地道破了玄机。你多希望也能有那样一个激光机,可以清除你所有的念念不忘的不愉快的记忆。
你听姚贝娜的《鱼》,反反复复,单曲循环。词好,旋律也是你一贯喜欢的淡淡的哀伤:“我是一只鱼,望着鱼缸外的你,敲了敲玻璃,你对我微笑离去……渴望躺在你温暖掌心,感受你、拥抱你、亲吻你,可我只能游个不停,装作鱼,只有七秒记忆。”泪突然湿了眼角,没有哪一个时刻,你那么渴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尾鱼,七秒后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佛家说,人生有七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既然求不得,又何必怨憎会?既已怨憎会,又为何爱别离?你向来不是个偏执的女人,人生的得失聚散,向来随缘。在这个疏离的城市里,上班,下班,逛街,看电影,桂花开的时候做一罐桂花蜜,葡萄熟的时候酿一杯琥珀酒,秋风起的时候写一阕杨柳词,明月圆的时候画一幅长相思,你把一个人的日子经营的温馨而恬静。可是,总会有那么一个刹那,你那么想她,想到脆弱的想哭!
《那年花开月正圆》里周四叔劝周莹:“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过客,夫妻,父女,君臣……早晚都得散,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就是因为早晚都要散,所以啊,聚的时候就要卯足了劲的开心,等到散了呢,谁也别惦记谁,各自往各自的下一站奔。”也许,你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吧。
快到家了,你收回这一路纷乱的思绪,装作鱼,已忘了七秒前隐隐作痛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