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收回来的稻草、两根细长的木棍,三下五除二,一捆一扎,再加上一小块破布、一个小破帽子,还有顽皮又好奇的孩子画上的略显幼稚的五官,这就成了它——瘦小但饱满的稻草人,还散发着暖暖的阳光的味道。
就在被插进田野的泥土里时,仿佛是不被信任一样,它的左手杆子上又多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迎着风呼呼作响。它想,这样肯定就没有鸟敢来偷吃粮食,它充满了热情,它相信自己会是个合格的守护者。
事实也确实如此。它出现以后,乌鸦麻雀少了,能收到的粮食多了,它看到的笑脸也多了,但是,它原本充满热情的心却空了。
日复一日,下雨天晴,白天黑夜,它一动不动地伫立于那片田地,左手的塑料袋也开始褪色、泛白、破烂,失了原本鲜艳耀眼的红色光辉,失了原本清脆响亮的沙沙声响。田野的工作很简单,没有挑战,也没有乐趣。
于是,终于有一天,稻草人决定了,它要去旅行。
刚下完雨的一个深夜,稻草人先是左右摇晃身体,然后奋力一跳,从自认为毫无变化的无聊田地里挣脱。又激动,又紧张,唯一感到歉疚的是它即将要抛下它守护已久的粮食。但它觉得,很快就会有新的稻草人代替它,于是,稻草人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棍子上还沾着被雨水润湿的田野的泥土。
跳了一晚上,它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走得够远了。
清晨,太阳出来了,周围的景物也看得越来越清晰,原来这是一片小树林,树木环绕,花香弥漫,而它正好停在一大簇灌木丛旁。然而,突然,那么一瞬间,稻草人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迷茫。曾经,在田野的它,凭借着细长的棍子做成的身体,周围几乎没有什么物体能高过它,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它能够一眼看到田野的尽头,一切都还在可以观测的范围内;但在这片小树林,到处都是高过它的树木,郁郁葱葱,将它头上的一方天空都遮挡,更不用说远方。它往下看,看到小水洼中映出来的自己,经过一夜的奔波和穿梭,显得有些凌乱和狼狈,手上原本系着的塑料袋也只剩下一小片。树林里的鸟雀很多,在周围叽叽喳喳叫唤,飞来飞去,有的甚至落到它的头上,丝毫没有对它的畏惧。那时候,它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渺小和无能。
失落了一阵,稻草人想,“是我选择离开了安逸的田野,放弃了简单的工作,就应该想到会面对未知的挑战。不管怎样,我现在正身处于我从未见过的美丽的树林,翠绿的树荫,沁人的花香,我很开心,前方肯定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待着我的发现……。”稻草人面对阳光,会心微笑,它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它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在这片树林里,它看到各种新奇的植物,甚至还和一只没见过的小鸟成了朋友,它的肩膀经常是小鸟停靠的选择地。但唯一不好的就是,树林里相比于田野更加潮湿,期间还下了几场雨,水汽氤氲。稻草可不适合这样的地方,稻草人的身体和脑袋都开始有些潮湿发霉了,头上甚至还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蘑菇。它该离开,去旅行的下一站了。
这片树林很大,稻草人停停走走花费了许多天才出去。出去后豁然开朗,阳光普照,无比温暖。很快,身上的水汽都蒸发了,它变得比以前还更干燥、轻盈,这是稻草上的小黑点没法消失了。虽然有点丑,但稻草人仍乐观地把它当作自己旅行的独特印证。穿过树林后,这是一片平整的花田,那里的人们已种花卖花为生。
同样是田野,在那里它却没有看到一个稻草人,更多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温室大棚。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让它突然想念起了它最初守护的那片田地,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苦涩的孤独的滋味。
它静静地立在一片花丛中央,仿佛想找回最初的感觉。但花农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宁静。花农自语道:“哪来的这么一个又脏又丑的稻草人?又没有什么用处,不如等待会干完活带回去当柴烧。”说完他到一边检查花的长势。稻草人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我竟然仅仅被当成一根废柴吗!”花农准备回去了,正想把稻草人抽出来带回家,稻草人怎么会甘于做简单的柴火,它奋力一跃,跳离花农几步远,但它的帽子却一不小心被花农攥在了手里。稻草人管不了这么多,它不想就这样被烧成灰烬,它相信自己有更大的价值,而且,它还没有把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看一看呢,稻草人要继续它的旅行。
怀着一颗好奇而坚定的心,稻草人一路看到了高山、趟过了河流、甚至见到了城市,期间也有诸多磨难——风吹日晒、冷嘲热讽,但它都没有放弃,它要寻求一方更广阔的天地。
当它进到城市时,它被一个老人看到并带回了家,像捡到了凭空捡到了宝贝似的,老人好像很意外又开心。在老人家里,稻草人看到了他收藏各种的很多老旧的东西:老钟、风车……一件件都被打理仔细,或陈列在玻璃箱里,或摆在地上,好像是要供人参观的样子。老人轻轻地拂去稻草人满身的尘土,若有所思,“要不然你就站在门外帮我迎接参观的客人吧,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稻草人静静地站在门口,每个来参观的人都要先打量它一番,充满好奇和欣赏,“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手工稻草人呢。”每当这时,稻草人甚至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了不得的艺术品;有些时候还有小孩童兴奋地告诉他的妈妈:“看!真的稻草人诶,好可爱!”就算同样是一动不动的站立,稻草人的心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满足。
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它身上的稻草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光鲜亮丽,支撑它身体的棍子也在不断的磕磕碰碰中磨得矮了几分……稻草人好像老了,就像垂暮的人一样,但是,它从未觉得后悔。
稻草人很高兴,就这样它停止了它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