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名字》

      我叫汪娉(pīng),“娉”出自杜牧的诗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初高中时期,因为名字,我曾暗自得意过一段时日,因为每到一个新班级,多数老师都不认识“娉”,也就不会自取其辱点名提问我,所以大概,我就是这么开始,慢慢沦为学渣的吧!然而得意只是一时,从小学四年级,班主任给我改名“汪娉”起,这之后的二十几年里,我无数次因名字被叫错甚至被写错而不堪其扰,我也曾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我叫什么,意义是什么,然而从始至终好像只有我在自说自话,很少有人在意我的名字究竟读什么,怎么写,于是多数人便自顾自地叫我汪pìn,甚至写作汪聘。多年来,我一直假装无关紧要,劝慰自己我知道那是我就行,然而这回的“汪骋”实在是让我忍无可忍,必须开课了!

      曾有很多老师因为“娉”字问我名字的由来,我也总是长话短说地解释下被老师改名的经过,然而,这其实真的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我原名汪萍,更早以前是汪平!汪平是因乳名“小平”而来,乳名的由来我不得而知,然而学名“汪平”的由来,我至今仍记得一些零碎画面——我背着大概是妈妈缝制的斜挂式翻盖布袋子书包,憧憬着即将开始的小学生活;妈妈边给我梳头,边问爸爸:起个什么名字呢?爸爸大抵是没想过的,被妈妈反复追问,急性子的爸爸很快便恼了,后来他们就打了起来……记忆中,我哭着站在家门不远处的路口,看到一只鞋子飞出大门,而门口站着的究竟是爸爸还是妈妈,大概他们也不能给我答案了!这时,大我三岁的大姐牵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上学!”于是,报名册上就有了“汪平”——最简单的姓氏➕乳名。

    而从“汪平”到“汪萍”,那好像是小学二三年级,我们和江苏的一所小学开展了“手拉手”交友活动,我因成绩突出一直被老班偏爱,他分给了我一个家庭条件非常好,并和我名字相近的笔友,叫“汪丽萍”。通过书信,我很喜欢她,并无比羡慕她的生活,于是,便擅自把名字从“汪平”写成了“汪萍”,想着这样,我和她就能有更多关联了!后来,我就时而“汪平”,时而“汪萍”,怎么写全看心情了!而我那多才多艺十分优秀的笔友汪丽萍,也在滚滚流逝的岁月长河中渐渐被我弄丢踪迹,终是无处可寻……

      后来,在一次人口普查中,老班——卢怀宝老师带着工作人员来到班里,逐一查问姓名信息,问到我时,我故意卖弄文采道:“萍,是萍水相逢的萍!”而老班卢老师反问:“是浮萍的萍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卢老师的心里大概就再也不能平静了。忘记过了多久,只记得那是一个期末,卢老师突然在班里宣布——汪萍这个“萍”字寓意不好,“浮萍”一生无根,随波漂零(认定我身世穷苦是受名字所累)。他特意查了字典,找到了“娉pīng”,并解释“娉”寓意“女子姿态美好”!正式为我改名——汪娉!他是多么希望我能摆脱穷困,姿态美好的活着呀!而让他耿耿于怀,誓要为我改名的导火索——我想一定是那个雨天里,姿态极度不美好的汪萍!

        那天,雨很大,家里没有雨伞雨靴,我戴着草帽、披着装肥料用过的透明塑料袋,挽着高高的裤腿,光着脚去上学。因为太滑,尽管我走得小心翼翼,还是摔了几跤。等我到校,已经上课很久,我无比惶恐地站在教室门口,低声向一向严厉的卢老师喊报告,我以为等待我的一定是一顿教鞭,毕竟他从没放过任何一个迟到的学生!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轻声喊我进班,我便拎着草帽、披着没来得及解下来的塑料、光着脚、满身污泥地朝座位走去……这时,鸦雀无声的教室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时的我好像还没有羞耻心,并未觉得窘迫,正傻傻地笑着回应大家,卢老师的怒吼却从背后传来:“笑什么笑?!你们都有鞋穿有伞打,你们成绩跟汪萍有法比吗?……”    当时的场景画面还很清晰,而语言已经相对模糊,大概是这个中心思想。卢老师教训其他同学的同时,又肯定夸奖我一番,大体是说我不攀比,能吃苦,品德高尚之类的话。其实我哪里是品德高尚,只是受限于家庭条件不得不吃苦,情商也总是缺根弦,不懂攀比,所以就有种傻子般的乐观劲儿。那时候的我们家,确实是很穷的吧,雨天没有伞,冬天也穿不上棉鞋,一年四季穿的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千层底布鞋。我们姐弟四人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双内里毛呼呼的,看起来很笨重防滑的“猫头鞋”!而如今,虽再没有猫头鞋,我们却再也不会挨冻,雨雪天也再不会因没有合适的鞋而摔跤,也算是实现愿望了吧!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个雨天里狼狈不堪的我带给了卢老师多大的心理冲击。后来在妈妈口中得知,卢老师不止一次跟他们提起过当天的事,并表达了对我的心疼和欣赏,认为我当下只是卧薪尝胆,将来定能一飞冲天!年少不知情深,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当初以严厉著称,打遍全班无敌手唯独没打过我的卢老师对我是有多偏爱!一个不善言辞,信奉“棍棒底下出好汉”的数学老师,在没有手机电脑可查阅的年代,一页页翻阅字典,为我取名——娉!希望我可以以最美好的姿态生活!这是一个多美好的名字,却鲜少有人认识。我并没有嫌弃不认识“娉”的人读书少的意思,毕竟如果不是改名为娉,我也不会在意杜牧的“娉娉袅袅十三余”。大概卢老师当时也并没有读过这首诗,只是反复翻阅字典,选取了意义最美好的读音为“ping”的字。所以卢老师也一定不会想到,我竟真的如杜牧这首诗所写的女子一般,成为了一个以唱歌为业的音乐教师。他原以为我会保持优秀,考入名校,大有作为的吧!却不想,他的满腔偏爱终究还是错付了!也因此,多年来,我始终无颜面对恩师,竟再也没去看望过他……

        这便是“汪娉pīng”的由来,尽管我也觉得很难写,但我仍然热爱这个名字,因为它承载着卢怀宝老师对我的美好期盼与祝福。虽然如今我并没能如他所愿一飞冲天,却也勉强算得上姿态美好吧!

      所以,我叫汪娉pīng,如果你觉得别口,那不妨喊我汪píng,这样我会觉得异常亲切,如同喊我乳名“汪平”一般。而无论是汪娉还是汪平,都终是那个曾被众人寄予厚望,却还是沦为了一个一无所成的平凡人——因见识浅薄而思想简单不谙世事;因性格执拗不善表达而并不讨喜;唯一热衷钻营的就是如何将歌唱好,却也只是使了蛮劲,无甚进展。随着年龄增长,我也曾试图努力去做一个面面俱到,让人处之舒适的人,却终在自己蹩脚的窘态下与自己和解——既然生来便没有七窍玲珑心,又如何能做得成八面玲珑人?那就继续做自己吧——善良、努力、感恩!上天自会将一切最好的赐予我们——良师在提携,益友在扶持!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吧!所以,我的恩师卢老师,您可放心,汪娉在变好,也会更好,将来定能以更加美好的姿态生活!

   

      综上所述,我叫汪娉,你可以唤我汪píng,我很乐意听。但是需要写我名字的时候,请记得“娉”的含义:特指女子姿态美好!所以“娉”——必然是“女”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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