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前路茫茫通何方 回首依依旧时光
文雍和馨雅都辞职了。
他们的目标是要找一个夫妻档的工作,最起码要两个人要相距很近或是同一家企业。但这并不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好像那时候的企业没有现在多,规模比较小,用工需求也没有现在大。文雍和馨雅出来快半个月了,他们走了很多家,有做快餐的,食品作坊的,养猪场的,超市商场的,快递公司的等等,当然还有很多家工厂。一直都没有找到落实下来,不是觉得人家单位不合适,就是人家单位觉得他们不合适。
他们每天最少要跑一家单位,多的时候跑两家三家,县城周边,开发区,大云,惠民,干窑,西塘都去过了。路程不远他们就骑自行车,太远了就乘公交去。
那些四通八达的公路边,许许多多的单位门口,大大小小的公交车站台,都留下了他们的影子。那是一路的相亲相爱,一路的扶持照顾,是一路的辛劳,也是一路的笑容,更是一路的风情。天空大地树木花草以及微风细雨和彩蝶飞鸟都可以为他们见证:一对落难的漂亮夫妻,一世恩爱甜蜜的恋人,在生命旅途中最艰难困苦坎坷崎岖的这一段,他们丢掉了一切,只留下赤子之心彼此手牵手结伴而行,相依相伴走向不可预知的明天。
那时,许多私人的小职介所集中在思贤市场的二楼。文雍和馨雅就是通过他们去找工作的。交四十元钱的费用,可以推荐三个用人单位的面试机会。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们上午去了一家养鸭场,为了赶时间下午再看一家,他们中午没有回家做饭,手拉手一起去梅园酒店路口北面的那家兰州拉面馆,要了一大一小两碗拉面。
此时正好是饭点,店家生意很好,店员们忙来忙去,食客进进出出,一派红红火火的样子。他们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文雍见馨雅前额的头发散开一缕,连忙帮她理理,心痛地说:“桂丫,累吗?饿了吧。”
馨雅看着文雍暖暖地一笑轻声地说:“还好,没事的,哥。下午我们争取再跑一家,我预感这两天我们就会找到事儿做的。”
文雍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桂丫,你受苦了。”
馨雅脸一红,有些羞涩,浅浅一笑说:“哥,别这样说,我们不说这个。他们的动作真麻利,这么快就煮好了。”
文雍看着馨雅娇媚动人的模样,有如春日暖阳洒落在心田,又暖又甜。抬眼见一位年轻的带着纱巾的姑娘端上面来,微笑着说一声:“你们的面好了,二位请慢用。”
他们说声“谢谢”便开始享用起来。
这是他们在兰州一年多时间里留下的抹不掉的记忆,虽然在这里拉面口味有些当地化了,但依稀还能尝出兰州的味道,还能重温到那些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故事旧影。所以,他们时不时就会来到这里,看看店里的热闹,品尝时间和记忆的美好留存。
下午,当他们再去思贤楼上时,见有一家介绍所人比较多,他们也就过去看看,原来是一家做复合材料的工厂在现场招工,不分男女都可以,并说报名后下午可以乘厂里的车到厂里看一下,愿意的就可以留下上班,不会做也不要紧,可以边做边学。
文雍和馨雅也报了个名。开始来看的人虽多,但实际报名的却不多,包括他们在内也就十多个人。去的时候,负责招工的中年人一路上不停地在给他们这帮准新工人讲什么是玻璃钢复合材料,可能大家都没听明白他讲什么,但有一句话给文雍留下了很深的映像,那就是他说:这东西想做成个什么样子就能做成个什么样子,好像是有无限的可塑性。
到了厂里一看,他们的心就凉了一半,那是一个砖瓦结构的很破旧的四合院,东面缺口处装了一道铁门就成了一个厂,院子中间连水泥地都没有浇,还零零散散长着一些齐腰高的猫尾巴草和其他杂草。
十几个男男女女在那里来来去去地忙着。有一个模子一样的东西放在那里,女人们在上面涂刷着象胶液一样的东西,然后把一种白色的布搭在上面,用手按踏实,一层一层叠加或几层一起糊上去。
房屋走廊和角落里堆着一些电表箱的模型和毛坯。一同来的伙伴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很难看。
文雍倒是认真地看着各位阿姨大姐们的操作,不过心里也纳闷:复合材料不是很先进的东西吗?咋就这般土气原始呢?
大约半小时后,招工的那位领导过来说:“看也看了,你们愿意来干的,走之前到办公室留个名字,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大家又交头接耳你问问我,我问问你地商量着。文雍和馨雅到门口去商量,文雍虽然对这个东西有点兴趣,但见这个厂也确实太简陋了,他不愿意馨雅跟他来这里做事,所以并没有打算来。
可没想到馨雅见他对这个感兴趣,竟然主动要来做一段时间看看,不行再换。文雍做梦都把馨雅这么个人儿和这个杂草丛生工厂联系不到一起去。但见她如此坚决,也就依了她,心里十分感动。他知道馨雅是看他有兴趣才要来的,她自己要找一份工作其实是很容易的,都是为了两个人要形影不离,才这般将就,不断地放弃别的。
工作的事就这样落实了,当天晚上回去后,他们完全没有了第一次找到工作后的那种欣喜和兴奋。
他们默默地收拾准备着要到那里去上班所需要的一切。找出来一些不怎么穿的旧衣服去厂里好穿,在那里工作是要弄脏衣服的,因为他们看到厂里的女人们穿的衣服上有很多干固的胶液。围裙,护袖,帽子,口罩和一次性手套说是厂里会发的,他们自己又买了一点备着。
一切准备好就快十点了,平常时候,文雍在睡前一般都习惯翻翻书看看,馨雅会陪着他织几针毛线,有时也翻翻《读者》呀《知音》呀什么的。
但在那天晚上,他们只是安静地靠着床栏互相依偎在一起,文雍百般怜惜地把馨雅拥在怀里,偶尔会说个一句两句,一直就这样茫然地睁着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他们也真是一对知心爱人,就连表情都是一样一样的。
明天他们将走进一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预期的开始,没有计划,没有展望,去的理由只是因为馨雅看到文雍有一点点兴趣而已。
按道理说,他们已不是成天怀揣梦想意气风发的小青年了,文雍已到了而立之年。
可是,他们却还像被关在命运囚笼里面的一对小鸟,看到一丝缝隙就拼命往外挤,完全顾不上看看外面究竟是自由的天空,还是另一个更大的囚笼。好在他们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能够身心相融,灵魂相通。只有金钱上的债务,再也没有笼罩在心里阴影,就算是生活在鸟笼内,亦有鸟笼内的生存智慧和生活乐趣。
文雍是个有大福气的男人,有馨雅这么忠贞不渝的女子一路相随,即使他身处在任何恶劣的境况中,都会是一个让别的男人羡慕嫉妒到死的幸运儿。命运如此,奈何?
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地想法走出困境,早些把生活质量提高些,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开心。
而馨雅也是一个特立独行而内心有自我要求的有些骄傲的女子。
在她周围同龄的女人们,许多人正在为房子,车子,票子,为了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材而趋之若鹜费尽心机。
她们有些把离婚当成了时尚,一夜情变成了炫耀的资本,拜金逐金成了生活的全部意义。
她们在酒吧间醉眉醉眼摇摇晃晃举着酒杯和素不相识男男女女勾肩搭背举杯相碰,也不知在庆祝什么。
一桌麻将常常会打到天荒地老,赢了钱的人转手又输给了挥霍、浪费与荒唐;输了钱的人则抵押了青春、快乐和健康。
馨雅她平静淡然地看着这些,有时也悠然一笑和她们说话交往,从不对她们说长道短评头论足。她认为在人世间怎样活下去是个人的私事儿,只要不妨碍别人,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是无可厚非的。
所以,她也顽固地漠视周围的一切眼神,只过自己喜欢的日子。死心塌地跟着一个大家都认为不可救药的男人,她舍去了一切,随他漂泊在江湖,浪迹于天涯。
但是,她有自己不为外人所知的满足和幸福。文雍的外表虽算不得奶油暖男,但却也是非常帅气俊朗,英武里带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十分顺眼好看。也是个让女人们日夜惦记的男子,记得他们恋爱的时候,馨雅的母亲说文雍仪表堂堂长得象唐僧,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女婿。但也似乎真的一言成谶,他的人生竟然如西天取经一样曲折艰难。
他是省里某干部学院出来的干部苗子,不满二十三岁成了系统内最年轻的站长,为了让全站职工日子过得好一点,他做了一系列大胆的尝试,实惠给了职工,违规违纪的风险留给了自己,最终被无良小人举报,并誓言要将他投进监狱,后来查实:他在任站长期间,存在大量似是而非的违纪行为,却无一件算得证据充分的犯罪事实,结果不了了之。
文雍不久之后便停薪留职离开了单位,以借贷的方式建立了他自己的生意架子,但他并没有真正具备驾驭这个生意框架的能力,导致它迅速地瓦解崩塌,从此便开始了躲债,挣钱,还债的慢慢长途。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年轻的二十六岁之前。
一切往事和恩怨都如过眼云烟不见了踪影,只有道义之债,至死不休,他将继续为还债而努力。
馨雅对待生活,有她自己的坚持,她一直固执地认为,欠债没有什么大不了,慢慢还清就是;日子苦一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努力总会好起来的。她只觉得文雍爱她、在意她、宝贝着她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拥有爱情已经足够,此生别无它求。
她完全不在乎他现实的处境如何,让她痴心不改的就是他本人,他有着高尚的品性,干净的内心;有大山铸就的野性,也有书本孕育的柔情;有愤世嫉俗的幼稚,还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也就是他的野性和幼稚造成了今日的困境。但馨雅她就是相信,自己的男人不会永远沉沦,他只是需要时间的打磨,厄运的浸润,陪他一起走过生命的全程本身就是一种快乐甜蜜和幸运。当然要理解她的幸福,首先要能够感受得到爱情的存在和对生命有一点起码的悟性。不然还是照样会认为她是一个愚笨的傻女人。
就这样,他们在自己的遐想和感知对方心跳中慢慢地困倦了。
“哥,我们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馨雅打着呵欠说。
“嗯,丫晚安。”文雍吻她一下。
这是他们每个夜晚的安神之吻,也是每天早晨的清新之吻。生命中最甜蜜的仪式,他们一直一直都在认真地重复。真是一对漂亮、幸福、可怜的宝贝。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