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陶渊明《归园田居》
多久了，你没有从高处俯瞰这城市
它只在远眺时才显得美丽，有着
本不属于它的肃穆和静谧
就像黄昏，给人一种万物皆可亲近的幻觉
那些点染烟尘、错落堆叠灰色的高楼
触手一样延展着的街巷，熠熠生辉的玻璃窗
像被封存太久刚刚见光的镜子
就连施工裸露出黄土的洗马湖看上去都如此美丽
它纹丝不动，像天空的倒影
在这里，时光就像望远镜的镜筒
收缩，又拉展，我想我们所能做的
无非只是一次次打磨、揩拭镜片
一次次校准真实与虚幻的间距
在镜头的一端，你还是那个
内心骄傲的小镇青年，准备把地平线
无尽的矿脉一样采掘。而另一端
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正代替你
被重力压迫，乘着电梯衰老
多久了，你没有去仰望天空
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一只鹰的盘旋
它正把大地一盘磨般推动
看田野起伏，分娩出滚滚麦浪
看夜色像一位巨人撑起双臂从深处醒来
长成一株缀满星辰巨大的树——
这么多年，这些记忆中的风景
伴随着你，庇佑着你，历久弥新
而你时而远离，又时而贴近它们
你所想起是哪天和赵常务一起去放风筝
他的风筝沉重地无法在平地放飞
我们攀上一座陡峭的山峰
肉体的滞重感一点点强化，又消失
在山顶，他的风筝迎着呼啸的山风
轻得像一片羽毛，一阶阶往上攀登
最终消失在天空与虚无的交界
让我们攥着绳线的手感到触电般的紧张——
“我想放风筝的人一定会体验到
创造一个生命的快感”，多年后
我的朋友文冲这样描述放风筝
而我似乎领悟了文明长河某种古老的秩序：
在时间的深渊里，灵魂永远引领着肉体上升
天一点点暗下来，再来看看这些水泥丛林
突兀在山间平原，不生草木
它们是你的青春火山一样休眠了
这些冰冷的石头来自最炽热的岩浆
还有那些树，它们的树叶在夕阳里闪耀
这些鲜嫩的绿色，部分源自阳光
还有部分来自地下神秘的黑暗——
理解了这一点，算不算是岁月的馈赠？
我不知道，“愚蠢是一座无穷无尽的迷宫”
新的智慧总在滋生新的愚蠢
那些树在风里摇曳着
摩擦着天空，比谁更有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