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是辞旧迎新的日子，有的年份没有腊月三十，腊月廿九就是除夕，但人们还是习惯称呼“大年三十儿”。三十儿这天的早上，历来是要“新桃换旧符”的。去年贴的春联，早已褪尽了原本的大红色，只留墨色依旧，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老家的街坊邻居，从来都是买了红纸请我父亲去写，极少有人买集市上写好或印刷的春联。因为父亲的大公无私，我们自家的春联总是最后一个才写完，也就总是最后一家贴好，不过父亲总还是存了一点私心，我家春联的遣词造句都是精挑细选的，应景对题又不落俗套，也算是弥补了我心中小小的不平衡。
不等春联上的字迹晾干，父亲就开始熬制贴春联用的糨糊了，具体熬制的方法我没研究过，似乎需要一边加热一边搅拌，反正挺麻烦的。糨糊熬好后装到桶里，放凉了就可以用了，春联也恰好晾透。贴春联的顺序很有讲究，要从外到内、从右向左，因为新年要有新气象，新气象是要从外面接进家里的，春联分上下联，左下右上，自然要从上到下张贴，这都是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的道理。贴春联之前，要先用扫帚将旧春联扫掉，粘得太结实的地方，还得用铲刀铲掉，之后才可以刷糨糊。首先从对门邻居的外墙开始，也就是自家大门正对的地方，和视线持平，贴上竖着的“出门见喜”四个字，取“一出门就遇到喜事儿”的寓意。然后是院门的大对联和横批，我印象里只记得这么一副了：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横批是“书香门第”，虽然有些错讹之处，却也算得上名副其实。进了院门，正对着的就是迎门墙，这儿要贴一个大大的“福”字，而且一般要倒着贴，寓意“福到了”。随后就是侧屋和堂屋，每间房门都要有上联、下联、横批，房门中间还要有相应的一对副联，缺一不可。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地方、特殊的讲究，比如堂屋一侧的墙上，要贴一个大大的福字（不能倒贴），下面紧挨着竖着贴四个字“春光满院”或“满院光辉”；比如厨房，一是春联的内容要和厨艺相关，什么“一人巧作千人食、五谷调和百味香”之类，二是锅灶旁的墙上要贴上灶王爷的神像，神像两侧还要有“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对联；比如牲口棚，一般选“六畜兴旺”、“牛羊满圈”等等；比如井口和水缸，要贴上“青龙”字样。有的做生意的人家，还会在院墙上贴上“招财进宝”“日进斗金”的变体字，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贴春联看似简单，实际上很累人，需要一人刷糨糊、贴春联，一人提着浆糊桶、拿着扫帚铲刀和春联，遇到高处还得负责搬凳子搭梯子，同时还得观察春联贴的是不是周正，两人配合默契，效率才高，春联贴出来才鲜亮。到了大年初一街坊们互相串门拜年时，谁家的春联贴得漂亮，也是大家谈论品评的重点呢。如今我们都住进了高楼大厦，过年贴春联也只是应个景儿，再没有了那么多的讲究，春联印制得越来越精致了，贴春联却越来越简单了，用透明胶带横竖贴两道就搞定，很少有人关心春联的文字和内容，也很少有人能够体会贴春联的乐趣了。
李虎，2019年3月27日于济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