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乘火车,在候车厅遇到一位大叔。
他其实应该并不太老,但从外表你很难分辨出他的年龄。他穿着毫无疑问很廉价polo衫和深蓝色裤子,上面满是空气中扬尘的痕迹——那种在夏天农村的空气里飞扬的灰尘——我家的镇子上就很常见。他的外表也与我经常见到的农民一般无二——黧黑的肤色,粗糙的双手,略带畏缩的动作。
他转过头来,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但我听不懂他的方言,只注意到他瞎了一只眼。我表示自己没听清,他就重复了一遍。我只能表示还听不懂,他就换了生硬的普通话来说,这次我终于听懂了。
他说自己要去海口打工,这一站本来有直达海口的火车,但他坐了上百公里的汽车赶过来才发现已经没有到海口的火车了。我说有可能是换路线了,因为这个火车站正在翻修,很多车都改道了。他说他买了到广州的车票,到那儿再转到海口。说着拿出钱包,掏出车票递给我,说自己不识字让我看看是不是到广州的。我说对,你这个就是去广州的,不过要晚上七点钟才开,还要等很久。他又问我广州到海口是不是就近了,我也不知道,就拿出手机帮他查,发现从广州到海口还要十几个小时。对比了他车票上的时间,我说你到广州以后不要离开车站,直接买票,你两点到广州,五点就有一班开到海口的火车。你找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你指路买票。他连声道谢,又掏出车票让我看他有没有座位。我说你是有座的,上车以后问乘务员或者别的乘客,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仿佛挺爱聊天,主动拿出一片纸给我看。那是烟盒的一部分,上面写着到海口的那班车的信息,显然是他请人写的,用于给售票员看——可惜已经无用了。他又说起自己的情况。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老父亲归哥哥养,他负责老母亲。他边说边比划,说母亲生病花了很多钱,但口音太重我听不清具体的细节。他表示外出打工就担心母亲的身体。我表示也有同感。
我的那一班车很快就到了,我提起东西,和他道别。他挥挥手,脸上又露出笑容,说:“拜拜”。我也挥手:“拜拜”,心里想着:这句话应该是他在海口学的吧?
我最近总感觉自己生活艰难,可在他面前,我突然感觉无言以对。他的境况,比我差很多,脸上却没有怨天尤人的情绪。我真应该向他学习。平素看到电视里的战火,感觉自己已经很幸福——但电视里的终究隔着一层。今天突然而至的真实,无疑更有力量感。
生活于他,如同泥淖,日复一日的消磨他的意志和体力。相比之下,我已足够幸运。把他放在我的生活环境,他未必做的比我差。但很多人的命运,就因为这一点而大不相同。
愿他和我,都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