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假亦真时真亦假, 是非对错亦无妄

山河入梦

在写这本书之前,格非已经算当代中国文学史上比较成功的小说作家。而他的特别之处在于,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研究现代文学的教授,换句话说,文学史上出名的不出名的作品他应该都已经捏开了,揉碎了,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对于结构和技巧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驾轻就熟了。

所以对于这种类型的作家,最难得的是举重若轻,作为一个读者,如果阅读的过程中,我总感觉你在对我显摆你有多高明,那这种体验是我不喜欢,也不觉得快乐的。但我通篇读下来,感觉很舒服,所以高明这件事情是不宜自诩的。

这本书在扉页上有莫言的一句评论,他说书中主角谭达功就是现代的贾宝玉,而这本书就像是《红楼梦》的续写。在读这本书之前,我正在用缓慢的速度重读《红楼梦》,但这一遍重读,又让我有了许多许多新的体会,所以对于被称作《红楼梦》续作的《山河入梦》,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期许。

但其实,真的在我读完这本书三天以后,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莫言评论的真谛,这就是输出和分享的真谛吧。

女主角:姚佩佩,从小生活在上海静安寺附近的大别墅里,家境优渥,但是WG期间,一夜之间父亲被作为资本家枪毙,母亲上吊自杀,家产没收,她转而投奔生活在乡下梅城县的姑妈,处境可想而知。她聪明,又很天真,她看得清那些污浊的世道,想逃,但她不可能融入这个肮脏的环境,所以也不可能逃出她的悲剧。

男主角:谭功达,梅城县长,一个四十多岁的理想主义者,他的脑袋中装着一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图景,建大坝,修沼气,但他理想与梅城的现实是脱节的,于是,他的大坝在大雨里垮了,没能让村民过上好日子,反而死了许多人,他身边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纷纷出卖他,拉他下马取而代之,还不忘踩上几脚。那个唯一可能站在他身边的姚秘书,此时此刻被他一手提拔的副县长授意,送给了地委领导。

姚佩佩杀了强奸她的地委领导,被通缉逃亡。
谭功达下放花家舍学习改造。
佩佩逃亡中每到一个地方就给谭写信,却不知道先进典型花家舍,处处装满探头,人人互相举报。
最终佩佩被抓的那天,赶去见他的谭同样因包庇罪被捕。

WG像是一个故事取之不竭的宝库,许多人的命运在那个阶段被陡然扭转,生死别离、人间悲喜,好像写也写不完。
总觉得那个时代可怕,黑白是非可以一夜颠倒。

但读完这本书,我在想,可怕的是时代,还是人性呢?
时代只是催化剂,把人性中最丑陋的部分全部压榨出来而已。

得知地委领导看上佩佩,县里那些官员急着把她送入虎口的嘴脸,听说组织要安排佩佩入党,姑妈一改常态献出姑父一叠入党申请的嘴脸,那一叠入党申请中夹杂着的自白书和检举信里,姑父承认乱搞男女关系并直指女教师处心积虑勾引他是蛇蝎美人的嘴脸。

谭功达最初认为的理想国--花家舍公社中每个人面无表情背后的真相,这个看似乌托邦的世界里神秘的101的真相,无处的不在的邮箱里每天塞满的举报性的真相,那些隐藏在你身后,窥视你一举一动的无形的力量。

我大体明白了宝玉与谭功达之间的联系,许多人认为像,是因为也许时光流转两百年,将谭放在大观园里,也会是个与宝玉一般的人物,有超脱于淤泥之中的理想主义,也一样对女性怀有更大的认同和亲近;而将宝玉置于谭的时代里,也会在一片黑暗中抱着自己的理想撞得头破血流。
红楼破败,再无权无势的宝玉们,将会迎接的也就是这种孤立又无出路的人生吧。

假亦真时真亦假,
是非对错亦无妄。

那个缔造花家舍“乌托邦”的人说:“三四十年后的社会,所有的界限都将被拆除;即便是最为肮脏、卑下的行为都会畅通无阻。举例来说,一个人可能会因为五音不全而成为全民偶像,而两个男人要结婚,也会被视为理所应当让。世界将按一个全新的程序来运转,它所依据的就是欲念的规则.......对于这一切,你能够想象吗?”

我很想回答他,能,但“欲念”两个字却让我迟疑了,我们是基于欲念,或是真我呢?
亦或是欲念便是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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