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的灵火差不多已炼了两天,我和啻吻到的时候,炜寰正在炉鼎腹中打坐,没想到如此清苦的事情,他却做得神色怡然。
只见他双目微瞌盘膝火光前,额头隐隐可见一片银亮,看似月辉所洒,其实这便是运转内丹时的征兆,此刻的他正在不断助燃着宝鼎所炼之灵气,经灵台引入火池中,运转心法又将所炼宝物精华之气转化为自己的内息,为己所用。
这千年妖丹的灵力在一出一进的流转间,让整个鼎腹里的空间,除了一片跳跃的火光之外,多了一些萦绕流动的华美五色。
见到我们来了,炜寰便收了功,调好息。
“辛苦了。”啻吻抬手拍了拍炜寰肩头。
“不会,这炉鼎可是个宝贝。”炜寰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说,“你们坐在这火池边上运息试试,自从这个炉鼎被阿巫的灵火点燃后,整个鼎内灵力充沛,一点都不亚于仙境的洞天福地。”
“那要炼的法器如何了?”啻吻可没有被炜寰的话头所牵引,他永远都是如网在纲,各有条理而不乱。
“应该不用三天即成。”炜寰看着火焰正中心的容器里发着一闪一闪的微光,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合力把灵火燃大,看看效力如何?
“我……”我在一旁犹豫着要不要打断插句话,面对拥有千年妖力的炜寰,任何建议,都会有班门弄斧的嫌疑。
两人都把头转过来,等着我的高论。
只得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提醒他们,说,“我之前看红狐赠我的那本《炼丹秘籍》里写,淬炼法器还可以埋些奇门遁甲之术,在最后炼成之际,融入其中,即成。”
“是吗?”炜寰环臂于胸前,看着我,思索着我说这话的份量。
他不是不知道在淬炼法器时还可以嵌入阵法增加威力,只是说到真正的炼宝和炼丹又不同,想炼高品阶的法宝,除了材料的选择,火候的控制,属性的搭配,阵法的嵌入外还需要有经年累月的经验。
一旦所求过多,淬炼时细节稍有疏忽,不但容易炼材尽毁,就连炼宝者本身也会受到不小的创伤。
“你有试过吗?”啻吻看着炜寰的怀疑,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这就像是一场赌博,你是见好就收,还是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去博大?除了赌者的能力,心态外,还有很大部分的运气问题。
“我不是单靠赌运气。”我知道啻吻心存疑虑,但依然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说,“之前我炼丹药的时候,有试过嵌入术法在丹药里面,尽管都是些贻笑大方的小能力。”
“比如说呢?”炜寰眼眉闪动,好奇的追问。
我思忖片刻,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了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吞入腹中,再对着双手哈气,耳语般的对着手心呼唤道,
“十三——十三——在吗?”
只听手掌里传出来朏十三细细的声音,“是起起在叫我吗?”
我又对着手掌说,“你在哪里?”
“你终于记得唤我了?我在王府。”
“可以帮我拿些炼给你的丹丸来紫竹阁吗?”
“紫竹阁在哪?”
“你问人啊。”
“我一只鼠开口说人话,你想吓死谁?”
“那还是不要问了,你飞上天,看到王府里最高的屋子就是了。”
“你炼给我了那么多丹,你要哪种?”
“带法术的就行。”
“朏大和朏七呢?”
“在睡觉呢。”
“大白天的怎么还在睡?”
“吃虫子吃多了。”
“你怎么没吃?”
“……”
手掌里十三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了。
我忐忑的看着炜寰,用眼神问着他,这样子的小法术嵌入丹药中,吃了就会有效果,但是持续时间不长,这能不能算法宝的范畴了?
“嗯。”炜寰赞许的点点头,看向啻吻,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你之前用的材料都是些普通料子,所以反噬的威力也不大,而这次都是些奇灵异兽,我担心——”啻吻蹙眉,抿唇,思忖片刻,说。
“天将降大任于爱人也,必先放下儿女情长。”炜寰忽地打断了啻吻对我说的话,对他翻了翻眼皮。
我乘机握住啻吻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炜寰说得没错,不能老是让你保护我,我也要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才行。”
啻吻用指尖轻轻刮过我的鼻梁,无奈道,“你现在是侯爷了,风水轮流转了么?”
“嗯,你要相信本侯爷。”我笑着拍了拍胸脯。
“对了,之前你们商议的事情里面,我还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这次可否一次性讨论清楚?”
我打算乘胜追击,在和啻吻定情之前,他老是端着个阴霾皇子范,想了解多点他的底细,他总是仗着个身份不愿多说,现在不同了,说好赤心相待,那就总要有个样子。
“炜寰,你先说。”没想到啻吻接过我的话,先发制人,把话头扔给了炜寰。
“我……”炜寰本来抱着的是看好戏的兴头,一看到啻吻把矛头指向了他,一脸无奈,“我要说什么?”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遭大劫的事情,阿巫怎么就知道了?”啻吻语气转至冰点,对炜寰问道,“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嗯,这个嘛……”炜寰自知理亏,低头用食指不时地挠着耳垂下方的侧颈,半天才挤出话来。“不就是渡厄真人救你时说的那几句话,没和你说,不是办法还没想到么。”
“那他说的大劫是什么意思?”
啻吻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我可以理解。
他不能忍受,他是最迟一个才知道——那些将要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师付也没说,就是天机不可泄露的态度。”炜寰说到这里也是一副丧气样,谁也不愿意整天担惊受怕的等待着另一只靴子掉下来。
“不过,殿下,你的思路应该是没错的,我们知道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玄灵神女的转世,那个神女的法器又生在了阿巫身上,现在唯一能确认他们两人之间有无关联的方法,就是去地府的告魂岛问裂魂花仙子。因此尽快打造高品阶的法器才是当务之急。”
啻吻静静地听着,没有发难,也没有发问。手指有节律地在案台上轮流敲动着,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告魂岛?和裂魂花仙子?”我听得瞠目结舌,忙活了半天,我还是没搞清楚做这些事情的原由。
炜寰觉察出我的一头雾水,干脆也把前因后果都摊开来说请楚,只有把这一切的缘由都剖析参透,后面的事情才能够更有握地推进下去。
“是的,几年前,在一次攻城战中,燎燕国派法师用了法宝裂魂钟,收了北境王手下的五千骑兵的地魂,搞得五千骑兵像是感染了瘟疫一样变得终日浑浑噩噩,如同僵尸。最后我和北境王一起闯去告魂岛,找到裂魂花仙子,把那五千人的地魂给放了出来。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地府的裂魂花仙子是可以探查人的三魂七魄和转世轮回的。
“裂魂花仙子可以通过你身上的法器,探寻到玄灵神女的神识,这样就可以知道殿下身上的咒痕封印里的劫难之源,方才有化解之法。”
炜寰一口气说了长篇大论,顿觉口干舌燥。只见他走出鼎腹入口,袍袖一挥,用意念搬了个小矮榻上来,茶壶茶盏一应俱全。
矮榻贴壁而设于啻吻面前,炜寰招呼我们入坐。
“为什么仙子是在地府住的?”我围着矮榻盘下腿,问道,对这个称号满脸不解。
“其实她就是只鬼,而且喜欢号称自己是仙子,你拿她怎么办?”炜寰泡上了嶂山茶,在袅袅升腾的雾气中,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哦,原来。”我接过炜寰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细细地把炜寰的话理解了一番,捕捉到了一个被他们都遗漏的人物。
“灵阜是玄灵神女的哥哥,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得比我们更多。”我抽丝拨茧,把这个人推了出来。
“哦,你不提这个人,我都快忘了。”炜寰揉了揉眉心,略感疲惫,谈起这些事情,全然没有了运功炼气时的神彩飞扬。
他又突然记起了什么,说,“我的捆妖链还在他身上呢?”
说罢,炜寰运功提气,用意念感知着捆妖链的气息。
半㫾,他喃喃道,“奇怪了,捆妖链的气息很稳定,几乎没怎么消耗。”
“灵阜答应我,不打算再杀啻吻了,如果——”
对炜寰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我堪堪把话尾掐住了,幸好炜寰也没怎么追问。
突然心里有个不祥的预兆,脑海里回荡起灵阜的话:“啻吻是个魔龙转世,是个不祥的人,这辈子带大凶,会给凡间带来灾难。”
我偷眼看了看啻吻,他正气定神闲地品着炜寰给他沏的茶,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不过,好像他现在少了很多之前带的那种暴戾之气,越来越温润了,如玉的质地与手感,忍不住常想着窥探与把玩,想着想着就岔开了心思去,心口有点发热。
“灵阜应该是和梁飞还在怀恩寺,他们和于晴这几天都在做些瘟疫中的灾民善后工作。”啻吻也感知到我看着他,侧过头来,斜睨着凤眸,挽起唇角,在那一刻目光的相互交流中,我读到的是相知,信任,还有些暧昧,和情欲的味道。
我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就着手里的半盏茶,一饮而尽。
只听,他又缓缓对炜寰说,“你可以把那綑妖炼收回来,回炉再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