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海关机房)
清晨,引水渠中肚子肥大的大叔在游泳,水面荡起的涟漪向岸旁扩散,沿岸生长着粗壮笔直的大白杨,斑驳的阳光穿过密麻交错的树叶投射至粼粼波光的水面上,映射在林间暴雨之后布满泥泞的土路上。一辆全景天窗的国产越野车驶过泥泞小路,车轮卷起的泥浆溅向路边灰色的铁网格栏上,落在长满青蒿、蓖麻及狗尾草的野径中。
驾驶员是一位而立之年个子不高但眼神坚毅的男生,在与人聊天时,他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亲和感。尽管尚且年轻,但却背负着很大的生活压力,常年在工地上栉风沐雨的艰苦劳作,待人友善真挚,数年打拼,承接了不少工程,在工友们心中,对这个小老板印象姣好。在一处弯道强打方向后,车子一头扎进了泥水旁野草疯长的野径中。
后排座位上的五位工人在车门打开的时候几乎是溢出来的,他们不约而同的活动了一下因拥挤而造成的僵麻双腿,荷载五人实载八人的小汽车是承载着八个家庭收入的基本工具,尽管车身泥垢遍布,但里面却十分温馨。每个人从后备箱中拿上一大桶矿泉水,在晨阳升起,林中蝉鸣绕耳的早晨走进了这栋幕墙璞白恢宏庄严兴建中的海关大楼。
曾在煤矿打拼几十年投资百万亏得精光的汪哥把胶水刷在保温板的边缘,将其包裹在内径500毫米的铁管上,他那胸脯饱满略微下垂的妻子骑在管道上面协助一起干活。偶尔的时候,汪哥因妻子未能正确的施工而大声的呵斥,而在工友们面前这位汪哥却如此的亲切和善,喜笑颜开。一身名牌花钱不含糊的小龙在给分水器的弯头施工,尽管做了数十年的保温,但小龙的手法依不尽人意,但是他特别的大方温和,只要一有空闲,嘴里就会刁上一根高档香烟且也会主动给同行工友买烟购水。
而立之年依旧未婚的阿星虽然微信昵称是诚信,但最近刚刚与人发生经济纠纷而被告上法院成为老赖。来自河南的父子也在有条不紊的干着,出门打工几十载,河南父子终于实现了买房买车的夙愿,娶妻但没有生子的愿景,尽管如此,他们的打工生涯似乎远远未曾结束,现场除了这些来自陕南老乡,还有来自河北、东北的电工和甘肃的瓦工。
一群戴着白帽的领导在机房内四处巡逻,领导们个个高大魁梧,威风禀禀。瞅见领导过来,贴砖的瓦工变得更加卖力了,来自四川的瓦工娴熟的将泥浆均匀的抹在瓷砖上,极其细心的贴在电机旁的地面上,他那淳朴勤劳的夫人拥有傲人的双峰,在和泥拌沙的时候,骑在冷冻水管上保温的小伙目不转睛的盯着瓦工夫人,不时掏出手机拍下那妇人干活的瞬间。
机房西侧地井里连接的管道在外壁的缝隙处不断地涌出水流,流水嘀嗒的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骑在管道上的江西老表在刷胶的时候将胶水洒在了正在贴砖的湖北大哥头上,湖北大哥大嗓门的絮叨着,虽然有些在发脾气,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生气,依旧言辞幽默和善的说:“你要是再滴胶水的话,我就用耙子把你刨下来了。”话语一出,引得工友们均哄堂大笑。
整个地下室到处都是积水,水中生存着细小的微生物,楼梯道拐角和小机房还残存着即将分解的大便,腐蚀的馊味弥漫在整个地下室。正在搅拌机旁和砂浆的女人拥有着曼妙的身材,这让江西老表和而立未婚的陕西青年一直议论着,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淫笑的聊着女人的话题。
和中午一样,未到下班时间,工人们便十分自觉的收拾好垃圾出发了,垃圾场每天都会撂上堆积如山的材料,仿佛打开了多少包保温板就会产生多少包废料。
大楼中间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人工水池,宏伟的大楼和天上的白云均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
下班的时光总是最放松也最惬意,尽管七人挤在车中,但车厢中动感的音乐,灌入的热风,及不停倒退的风景让人感到自在舒适,我看到厢式货车和小轿车之间你追我赶的行驶着,我看到气派庄严的政府大楼和新建的学区房均被甩在身后,我看到副驾驶上的河南工友用手机录下外面的风景发给了新婚燕尔的妻子,不论河南兄弟发怎样的消息,他那远在家乡的妻子总是:“嗯,哦,好的!”极其敷衍的回应。“你变了!”河南工友回应着家乡的妻子。
回完消息后,河南兄弟叹了一口气,仰躺在座位上,后脑勺贴在椅背上,潮湿的眼眶中写满了感伤与落寞。
第二天(孙河)
清秀的姑娘在支撑房屋主体立柱旁测量计算,一旁给通风管道施工的单身青年不时的偷瞄一眼。姑娘是建筑设计院的员工,穿着得体,静悫淑雅,眼中满是学识与智慧;单身青年来自偏远山村,初中文化,一身邋遢,猥琐与贪婪在眼神里闪烁,他的眼睛就像是瞪羚一样注视着姑娘的侧影。姑娘来到佣人房间继续测量的时候,正在给下水管道加固的河南大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也偷瞄着设计院的姑娘,姑娘来到二层的主卧视察时,穿线的四川电工也撇了一眼姑娘;当姑娘来到临湖的码头时,正在打造假山的工人们眼神齐刷刷的朝姑娘瞄去。
码头外是一条弯曲清澈的人工湖,湖的南侧分布着大片茵绿的草甸,草甸的中央零星生长着一些榆树和松柏,有几位社会名流在林野下的阡陌小径中悠闲漫步,空气中散发着自由与金钱的味道。人工湖的北侧是一栋栋恢弘壮观的别墅群,精雕细琢的大理石墙面、琉璃瓦屋顶及宽大的门窗玻璃映射出户主的尊贵身份。每家别墅门前均有一块墨绿的草坪,草坪边缘生长着奇特的花草、法国桐、日本藤和罗汉松,硕大的游泳池接受着雨露阳光的洗礼,熏衣紫的落地窗帘凸显出浓郁的高雅气息。这里便是冠绝京城的高档豪宅—远洋live。
从年初至年中,转瞬已经半年光景,经过上千名工人的细心打磨,房子的奢华程度已经立竿见影,有着微型城堡的三层儿童房别具一格,星空房顶更是将浪漫发挥至极致。宽敞的主卧可以平视人工湖的全貌,楼梯道的穹顶用数根槽钢加固,下方悬挂着如深海水藻般蓝精灵的水晶吊灯,一层巨大的中庭挑高悬挂着璀璨的金色吊灯,东区的日式庭院中种植着粉红的樱花,庭院的上方有一个夏夜可以开派对的露天广场,庭院下方是中式古典宴会厅。
地下二层的奢华酒屋,奇特多姿的人工雨林,精致新颖的运动馆,明亮整洁的瑜伽室,恢弘大气的电影房,造价高昂的影音室,以及庄重典雅的书房均一一呈现。就连门前的绿植都是那样的高贵。佣人的房间多达数十间,令人瞠目,难以想象户主的身份将是何等的高贵,就连保姆也将拥有出色的学历和傲人的身姿。参与这栋极具传奇别墅的制作,尽管付出汗水,但增长了视野,也同样激发了对金钱的迷恋。
每天清晨,当乘坐十五号线从马泉营驶向孙河时,我看到那茵绿起伏的草坪中央分布着诸多大小不一的人工湖,金色的晨光照耀在宁静的湖水中散发着迷人的波光。不远处,一栋栋新建的高档民宅和联排别墅肃然挺立,彰显着城市居民的优渥生活。
每个傍晚,在大屯路东换乘十五号线的时候,总会瞅见那样多亭亭玉立身材曼妙的女孩,这样多漂亮的姑娘也仅仅是匆匆一眼后便不会与自己发生任何的交集,也只是在人群中匆匆而过,便再也不会重逢。我甚至想象着,纵然自己身价过亿,也未必与在这些自信傲娇的姑娘们发生交集,除非自己能写出旷世奇文。
第三天(北大)
孩子们就像是雀儿一样骑着单车在银杏树下的柏油路上驰骋,在校园内你追我赶的嬉戏着,脸上露着自在的笑容。年轻丰韵的少妇载着她那俏皮的小男孩在落满槐花的马路上悠闲的骑游,车筐中的小男孩好奇的注视着校园内古老与现代并存的建筑,粉艳的长裙在少妇皙白的腿腕上翻飞。马路的北边是一片茵绿的草坪,几棵粗壮的榆树零散的分布在草坪的中央,年华正好穿着毕业服的莘莘学子们在树冠下拍着最后的告别,暑期不少来自各地的游客也纷纷打卡定格对这里的留念。
林荫路的尽头是座古典的博雅塔,塔西侧的未央湖畔行人悠悠,叶落纷纷,清秀的女生在桃树旁握书在读,一旁的闺蜜正用手机录制着这温馨的读书氛围,来往的路人也好奇的打量着阅读的姑娘。湖对岸穿着毕业装的葶苈女生们在石林中拍照,若隐若现的美腿让人充满想象。博雅塔的东侧有一栋墙体斑驳穹顶如棺罩般椭圆的锅炉房。历经时代的变迁,烧煤的锅炉房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内部在进行着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造。
通风空调的工人们在二层北侧的连廊安装阀门,升降车上的油工正在给穹顶刮腻抹灰,将红砖抹上泥浆将下水井砌成椭圆的瓦工也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几分帅气的电工正安装着线管,一层东侧厨房内的两位工人正在给不锈钢排烟管做保温,瘦高的工人将劣质的玻璃棉材料裁剪成对应的规格,用长线管叉住递向脚手架上的工人,脚手架上这位矮胖的工人将扎有钉子的玻璃棉用焊枪钉在不锈钢管道上。管道施工的难度不大,但闷热的天气让两位工人均流下了涔涔汗水。
矮胖的工人头上不停地渗出热汗,与附着在脸上的绵灰混杂在一切,流入眼眶中,眨巴一下眼睛,便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汗水弄湿了衣裤,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水中一样湿漉漉的,不断涌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向下巴,滴向这湿热的大地,每个人都在紧张的忙碌着,每个人都在机械般的施工着。这如此艰苦的环境让他体会到打工生涯的不易与辛酸,这位工人正是自己!
在我汗流浃背异常劳累的时刻,我默默的立下誓言一定要摆脱这样穷苦的生活,一定要好好的看书改变打工的生涯。我思忖着下班后就应该立即投入到写字的状态中,争分夺秒的努力学习改变卑微的生命,我甚至始终坚信自己可以改变这卑微的生命,获得重生。联想到以后光鲜亮丽的生活,便无惧苦累,更不畏惧着闷罐般炙热而滚烫的空气,我只是被这带有毒性的玻璃棉弄得奇痒无比,皮肤上仿佛爬满了千虫百蚁,让我异常的痛苦难受。
享用完美味的午餐后,便在窗前的地上午休,阴郁整个上午的天空并未迎来瓢泼大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的落着,那份燥热丝毫未曾减少,我穿着湿透的衣服做着艳香的美梦,指缝中布满泥垢的手搜索着附近的大学生,在视屏中看到如此多集学识与美貌一身的女学生在紫荆公寓中扭着艳舞,我的思想陷入短暂的停滞,眼神里充满了炽烈的狂热与叹息。短暂的降雨丝毫未曾减缓湿热的气息,空气依旧无比的闷热,幕墙上煞白的铁皮将雨后的阳光反射至我的脸上,顿感有一团火在燃烧,烧掉了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向善青年,只剩下一具颓败而沧桑的肉身在苦苦挣扎着。躺过的干纸壳已经被汗水洇湿,如同我的身体一样再也无法挺立起来。
午后,片刻也熬不动的自己早早下班,当一走出工地中的蓝色围挡时,瞬间体验到那种清爽,仿佛围挡内的世界是一个天然的火炉,人间的炼狱,生命的禁区,在摧残人的意志,淬炼人的体魄,让人感到窒息与疲惫。而围栏外面连空气都是通透的,游客们在骑着单车在闲游,大群的小学生中间一位同龄的讲解员在讲解着,空气中充满了自由的气息,那一刻徜徉在偌大的校园中,施工完的我并没有感受到浓郁的书香,更多的是一种卑微的平凡,我终于承认,我终究吃不了这份苦,再多的钱似乎也无法让我坚持下去。
素白长裙胸脯隐隐若现的女孩坐在地铁口的台阶上,刚游览完圆明园的四川一家人在联系着导游车,衣着朴素的老教授从容自信的走进校门,穿着制服的女警在熙攘的人群中巡逻着。网约车驶来后,我和工友坐进了凉爽但异味浓烈的车内,无奈的瞅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向北。
这一天的夜里,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如冲锋枪般扫射着大地,借着凶猛的雨势,我一路划水抵达大柳树村内的巷子深处,和一位来自安徽的妇女发生了关系。
第四天(中关村)
四环路上的汽车簌簌的流动着,玻璃大楼与主路之间正兴建着一座微型公园,面容黝黑工人正种植着萱草。他的双手青经暴露,掌心裂开交错的纹路,指缝里布满了於黑的泥垢,沧桑的眼神注视着这片市中心最繁忙的土地,几米外人行道上衣着得体的社会精英络绎不绝,而一旁的园林工人就如同一株草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视。在碧桃连翘环绕的中间屹立着数吨重的石碑,上面雕刻着:《中关村国家产业中心》。
楼宇丛生的办公楼内,衣着笔挺的精英们正在忙碌的工作着,大楼门口的旋转玻璃反射着夏日耀眼的阳光,整洁高档的办公室中永远不缺少气质婀娜的美女。蔚蓝玻璃大楼的三层内部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施工改造,切割机发出刺耳的噪音,加工风管的咣当声,以及电钻打眼的突突声环绕在这尘土飞扬的施工现场。
脚手架上的自己正在和同乡工友们给做完玻璃棉的排烟管道缠防火布,囿于白布的表面布满了涂料,在施工的过程中,不断地有料渍溅到自己这又脏又破的工作服上,亦有不少涂料滴落在自己的耳朵内,眼睛中,鼻子上,带有化学成分的涂料瞬间让人火辣辣的。此时此刻,身上虽然很脏,但我并没有怨天尤人,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尽管我从事这卑微平凡的工作,但至少还有份工作,至少可以有健全的四肢到处走动。在这竞争激烈,弱肉强食的时代,有多少人早已被无情的淘汰,黯然离场回到家乡,我却还可以在这里继续做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晌午,来到便利蜂门店就餐的时候,正巧旁边美容院的几位护士也来到这里就餐,她们穿着粉色的制服,举止文雅,用餐讲究,仆仆风尘的自己看到这些清秀勤勉的外乡姑娘,内心就泛起一阵的涟漪,萌生爱意,我想象着若是能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该有多美妙啊!些许她们的收入不及自己高,但她们工作在干净整洁的环境中,接触的均是达官贵人和社会名流,思想必然前卫而高雅,又怎会跟自己这样来自异乡的小喽啰发生交集呢。
晌午,在休息的时候,我一如既往的搜索着附近的好友,渴望着有一场奇妙的艳遇之路。然而一切都是那样苍白无力啊,我瞅见楼下街道上的姑娘多么的漂亮,妆容精致自信,我就一阵的自卑,我想象着若是够在这样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上班,每天都能和漂亮女孩交流那该多美妙啊。
“师傅你好,这个有毒吗?”一位公司的男职员问询,“这个棉絮落在身上奇痒无比!”我回应,“快跑!”两位公司的男同事异口同声的喊道。公司的员工们已经下班,而我依旧在疲惫的忙碌着。
第五天(协和医院)
“还要什么,说话,快点!”面对排队的食客,包子铺的男店员大嗓门的问询到,“嗯~嗯,两包子。”准备去协和看病的大姐吞吐的回应,“几个?” “三个吧。”
尽管店员的服务态度凌厉而直率,但囿于位置毗邻国内最顶尖的医院,加之知名品牌连锁餐厅,患者和家属总会络绎不绝,每天早晨,庆丰店内人声鼎沸,一片忙碌。
揩掉嘴唇的猪油后,便独自走向医院的东门,当我在院门外等候工友的时候,看到无数衣着楚楚面容自信的护士们浩荡的涌入大楼。如此多年轻的护士门在我的面前走过,她的脸颊没有职场中浓郁的装扮,但却释放着强大的自信与气质。素颜的她们看起来如此的沉静安恬却又释放着智慧与胆识,她们走过身旁的时候,我激动又怅然,激动的莫过于可以近距离欣赏到如此多优质的女生,怅然的是我明白作为底层群体,不会与这些娉婷的护士们发生任何的交集。当我走进楼内坐上电梯的时候,梯厢内均是身材匀称的护士,霎那间,我一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我的内心澎湃不已,但佯装的镇定自若。
“进入现场就得系安全带,这是规矩!”工长说,尽管施工高度不足一点五米高,挂在消防管上的安全带可以在地上来回走动,在地上和泥拌沙的工人也都无一例外的系着安全带,尽管只是形式主义,但毕竟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医院,所以纵然多此一举,但也必须讲究规章制度,落实文明安全施工的基本原则。
中午来到食堂吃饭,饭菜毫无味道,甚至比不上县城医院的食堂,不过主打的是廉价而清淡,些许在生命垂危的人眼里看来每一分钱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对食物味道也不再有过多的期待。我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在餐厅内四处张望着漂亮女孩的倩影,这是我活着的缘由吗?
午后,前往宿舍楼的通道内聚集着不少穿着淡粉色衣服的护士,她们都在兴致勃勃的玩着手机,十多位姑娘坐在一排,各自之间不曾有任何的交流。
在自己扛着一包材料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位姑娘起身开门,工头十分礼貌的说了声谢谢,面对这样一排排年轻的姑娘们,我是多么的渴望能够娶到她们其中一位当老婆,但终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注定永远不会发生交集。
在施工的时候,被多位貌似领导的人拍照,可以确认的是,领导上面还有更大的领导,他们不停的拍照,证明他们自己在忙碌着,没有偷懒。
尽管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但工长说帮忙把办公室的水管做完,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多干一个钟头就应该攫取对应的收入,但我却默不作声,保持任劳任怨的干着,因为与富人相比,穷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早下班回家也是沉浸在玩手机的状态中,多玩一小时的手机和多干一小时的活没有什么区别。且,我又并非每天都多干一个钟头,又何必锱铢计较呢。在施工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办公室的桌子上有一本书叫《建造师》,据说过去称谓是项目经理。
下班的时刻,总是那样的自在,德叔说:“我一直忙着干活,带了一瓶水都忘了喝。”而那瓶水放在了背包中。在途径一层连廊的时候,瞅见病床上等候复查的女士在兴致勃勃的玩着手机,那一刻,我终于相信,手机才是一个人最忠实的伙伴,哪怕奄奄一息,手机也至死不离。
我是那样的想在一旁的商亭内给德叔买瓶水,但自己包里有水喝,便又忍住了。一生勤劳的德叔脸上布满了纵深的皱纹,就像是槐树皮一样的粗糙,在拥挤的地铁上,他和自己聊天的时候,我却刻意的回避,一旁的座位上的中年大哥下车后,我和德叔互相谦让让对方坐,只是短暂的片刻,空座便被别人占领了,国叔一脸的叹息,而我的内心也充满了深深的歉意。
第六天(工人日报社)
家属楼顶的水箱房内,三名工人在为消防水箱做保温施工,其中一位矮个子男生趴在水箱的顶部上,顶部距离墙壁仅有五十公分,趴在上面的他感到十分的自在。在工友们给侧面施工的间隙,趴在水箱顶部的他总会偷懒的玩上一会儿,彼时,他没有像别人那样在时间的间隙中刷视频,而是搜索着附近的花样女郎,经过半个钟头的搜寻,他终于得偿所愿的找到了两位身材火辣的女郎,朋友圈照片中的女郎傲人的酥胸充满着无限的想象,让这位爬在顶壁上的工人心潮澎湃,欲想难耐。
这位爬在顶壁上干活的工人正是自己。然而真正让我感到情难自控的是电梯中偶遇的风韵少妇。
在乘坐电梯转运施工材料的时候,一位戴着防晒帽,身材傲人,香气扑鼻的女人出现了,尽管女人带着小女孩一起下楼,但那种风韵,那种仙姿玉色娉婷婀娜的身姿瞬间让人激动不已。一起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我一时屏住呼吸,不敢直视,生怕任何猥琐的举动都会让这位妙龄少妇感到不适。我在通过梯厢中银色的壁面窥视少妇曼妙的身材,我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激动与感慨,我料想她的男人一定非常的成功,拥有稳健的事业和企羡的收入,这样的一家人周末的时候会前往商场里自在的吃喝玩乐。我在想象着究竟什么群体会在这种精英荟萃、商贾云集的小区呢,小区虽然并不奢华,但位置得天独厚,与国贸CBD近在咫尺,故而随便一套民宅高达千万。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流动的乌云遮住了中国尊的楼顶,阴沉的天气让人的思绪也变得忧郁起来,对生活对人生也莫名的感到怅然,我在这住户无法抵达的房顶上尽情的凝视着雨中的帝都,陷入短暂的思索。来京数十年,眼睁睁的看着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与念想,我付出了心血与汗水,却未能享受到繁华与美妙,也只是浑浑噩噩的过着这卑微的一生。
下班的时候,与一位身材婀娜,如花似玉的女孩一同走出了小区。在女孩走在前面的时候,我在凝视着她那曼妙的背影,如瀑的长发,在超过女孩的瞬间,我斜瞄一番她那坚挺的乳房,在超过女孩的时候,我不停地回望着女孩那迷人的倩影和精致的美眸,我陷入意乱情迷的状态,我的脑袋与电线杆发生了剧烈的碰撞,这迎头撞击让我瞬间觉醒,让我明白凡夫俗子的梦境终究会带来最致命的打击。
在地铁口,我同样瞅见那样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她们浓妆艳抹,姿色妩媚,但缺乏高贵的自信,她们终究有一天会年老色衰,那时候,我是否还会为之倾慕呢?
第七天(中石油小营)
“你们站在这里,我怎么做生意啊!”浙江老板呵斥着店门口屋檐下躲雨的青年,在包子铺老板的“驱赶”下,帅气温和的青年离开了门店的房檐下,脚步匆匆的迈向落着漂泊大雨的人行道上。青年离开后,包子铺的老板拿出一屉热乎的包子端向了一家三口。从凌晨的万籁俱寂,到黎明的湍急大雨,这来京旅游的一家三口已经吃下了第五屉包子,这并不说明包子的味道多么纯正,而是包子的体积实在太小,以至于魁梧的爸爸、微胖的爸爸和胖乎的儿子总是无法吃饱。
“你这伞放屋里都把地面弄湿了!”女老板对暴雨中进门就餐的青年民工说到,民工随即将遗撒着水滴的雨伞搁在了门口,“若非周围没有早餐店,绝不会来这里吃饭!”民工青年心里臆想着。
盛夏时节,早晨七点,天却黢黑暗沉,四环路上的汽车开着灯光行驶,公交站的行人焦灼的等候着,伴随着一声惊雷,漂泊大雨倏忽而至,路上的行人瞬间狼奔豕突,急迫上班的姑娘立即试图叫上网约车,然而车子却迟迟未到,无奈取消订单,骑上一辆小黄车在积水成河的辅路上一路向东,驶过的路边泛起燕尾般的涟漪。
暴雨哗啦啦的下着,大片的槐花落满了一地,落在一排排单车的座位上,落在撑伞的女孩伞罩上,落在路旁葳蕤的绿篱上,落在雨中匆匆而行的青年身上。天哭了,但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依旧冒雨前行,公交站狭小的棚顶下挤满了候车的上班族。久等的班车迟迟不来,一位刚入职的女士果断扫了一辆自行车在激烈的骤雨中没有任何防护的驰骋,那果断的背影令人疼惜而又钦佩。
在几珠槭树旁的屋檐下,我坐在装有A4纸的文具盒中默默的看着这场暴雨,看雨中撑伞的紫衣长裙女孩那样魅惑,我看到学生们自在的走进动辄需要几十元的早餐店,我看到哪怕天塌了,人们还是匆匆的前往单位上班,中石油大厦的门口衣着尽管被雨水弄湿,但依旧眼里对生活充满热望的牛马员工陆续到达。
一层大厅东侧的房间内悬挂着不少名画,墙体被保护膜覆盖,在检查口的位置,我正紧张的施工着,内心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在时间的间隙中,我也将手机搁置在未拆卸的天花板上,刷着朋友圈,看着无关紧要的新闻,我曾不止一次的警告自己一定要倾尽所有的时间来写作,但我又不止一次的食言。
当发现保温材料不够的时候,老板的工人冒着漂泊大雨取材料,在转瞬之间身上已经湿透,那样子令人敬佩而又疼惜。这场暴雨从早上持续到晌午,昼夜运转的城市被雨水洗濯的干净而清爽。
雨后的街道如梦幻般唯美,凋零的花瓣铺满了一地,我和工友在四环的辅路上悠闲的行走着,为了追上那趟不少老妇人乘坐的公交车,我和工友的脚步逐渐加快,清爽的风擦过脸颊,我这破烂不堪的鞋不停地叩问着湿滑的大地。
还未到站,我便已经下车,我在中途冒雨购买彩票,继续追逐着那奄奄一息的碎梦。
第八天(财富中心)
“你说他们狗眼看人低吧,但对我们业主又挺好的,哎也蛮不容易的,每天从上班开始就跟外卖员杠上了,从早吵到晚。”魁梧的男业主饶有兴致的跟工头聊到。男业主人高马大,财大气粗,穿着笔挺休闲裤条纹衬衫,皮鞋擦的锃亮,散发着男人的狠劲与执着。凌厉又幽默的眼神彰显出精明的生意头脑,与工人间亲切的交流映射出圆滑的处世之道。一旁炭黑套裙的妻子尽管芳龄不在,但妆容浓艳,走过的地方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幽香,她不停地观察着每一处的装修细节,一副极其严谨的勘察着施工现场,现场几位装修的工人一边干活不时的偷瞄几眼姿色风韵的业主夫人。
“他对你们是当然客气啦,对我们总是刁钻着呢,拉一点东西就是办理各种手续,现场也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一天总会来查好几遍···”工长嬉笑着回应着。理着寸发穿着布满粉尘运动鞋的工长毕恭毕敬的跟业主交流着,看起来如此的随和又大方,但业主一离开,工头就会对现场干活的工人们大呼小叫,暴露出最狰狞的性格。而汗如雨下的工人们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
财富中心公寓楼的22层,当物业保安走进一户家装现场时,正巧瞅见一位用角磨机切割角铁的工人,高速旋转的磨砂片与角铁接触的瞬间发出耀眼的火星,瞬间让大腹便便的物业保安抓住了把柄。“有动火证吗?”廉价白衬衣黑西裤的保安问询,“有的,已经办理过了。”一旁工头慌张的回应。“拿来看看?” “在老板那里!” “骗人吧,你这没有动火证违规操作,我有权让你停工!” “哦,领导,就这一下就干完了,不好意思哈。” “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们只是执行规定!” “领导领导,不好意思哈,就这一下就结束了。” “再发现一次就别干了。”
保安走后,笑逐颜开的工头立刻变得脸色阴沉,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儿,一条狗而已!”
施工现场,除了两位装修工,一位腻子工,一名消防工人和来自安徽的两位空调工人,还有一位来自陕西的工人,那人便是自己。我在客厅与主卧的连廊处做着水管保温的活,西边的窗外是林立豪华的高楼,不少高档豪车流动在连接楼群之间的公路上,西装笔挺的职场精英频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南边的大楼玻璃在上午热烈的阳光中散发着熠耀的光芒,楼里面办公桌旁秀发如瀑前凸后翘的职场女性在专注而自信的敲着键盘。
工头向高大威猛的业主诉苦,男业主说:“你说保安他不是东西吧,他对我们业主又挺客气的。”
男业主身形高大,讲话粗糙,但在商海中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历经数年打拼,取得了不斐的成绩,一身着装简单素朴,但他的军师妻子装扮的姿色玉仙,皙白脖颈上戴着熠辉晶亮的项链,背着从商场专柜中采购的名包,穿着精致名贵的衣裳,用来自法国普罗旺斯的高档香水。在女业主在各个房间巡查的时候,充满馥郁的薰衣草香味弥漫至装修现场,让梯子上正在做相当棘手活的自己一阵的亢奋浮想,这位女业主是这样的谄媚迷人,甚至比我大一轮,但那种高贵的优雅让我如此着迷。
业主说每年都会装修一套房子,这着实让人感到惊讶,不曾想象厉害的角色恒久的厉害,而平凡的人就这样一直平凡。我当然可以接受平凡和平庸,但我被疾病所折磨让我感到了担忧和悲恸,让所有的奋斗和努力都仿佛失去了意义。我一直干到晚上六点半,天空进入暗沉不再明亮,大雨猛烈的浇灌着繁华的CBD,大楼之间升起氤氲的雾气,那是雨水下得冒烟的场景啊。
从金碧辉煌的一层大厅走出,西装革履的保安大哥目光如炬的盯着进出的人员,有一两位施工人员在门口等候着雨停,我让外卖小哥给自己套上了雨衣后便孤勇的闯进了漂泊的大雨中,雨水很快弄湿了我的鞋袜库管,数位身材曼妙的女生在雨中狂奔。喜欢欣赏秀发被雨水弄湿的女孩,那湿漉漉的刘海粘在粉色的脸颊上又纯又欲,给人以无限想象,我一直盯着豪华座驾上的漂亮女孩,眼神的极致享受可以很好的慰藉疲惫的身体,让我这一天的忙碌感到殷实。
第九天(天阶大厦)
尽管货梯内有不少穿着工服衣着邋遢的农民工,但在电梯就要关上的瞬间,两位花容原貌气质绝佳的姑娘也挤了进来,女孩那碎花裙摆几乎贴到民工那脏兮兮的库管上,民工的内心激动不已,而女孩却气定神闲若无其事。俩女孩从容的聊着,一点也不嫌弃将她们半环绕的农民工,她们是那样的娴静温雅,这如此敢于在一群民工中间站立的女生如同美丽的珍珠般闪耀迷人,她的美丽也变得更加生动。女孩进入电梯后,原本工人们身上的那种汗臭味不再浓烈,取而代之的是俩女生身上的那种幽幽体香。
工人们走出了一层,而娉婷多姿的姑娘们均来到地下一层各类连锁品牌遍布的美食城,美食城内昂贵的饭菜价格让在楼上施工的民工们望而却步,我和工友们来到大楼与马路交汇的槭树下惬意的吃着盒饭,享受着晌午明艳阳光的照耀。路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不乏来自国际上的金发女郎和从事外贸行业的职业女精英。工友们一边吃饭一边闲逸的聊着生活的琐碎,而我则不停地凝望着街上来往穿着清凉的女孩们。我看到一位身形彪悍如同一座大山般的洋妞坐上了路边的电动车,前后轮胎瞬间发生了明显的憋屈,柏油路仿佛也被压出了一个大坑。
囿于年轻老板给了太多的碳酸饮料,和下饭的菜肴,未曾吃饱的自己开始四处寻找是否有卖盒饭的地方,我来到了南边均是高雅人士流动的马路旁,穿过两边均是精品店的通道,来到高楼环绕的中央广场,广场上两位俊朗的男人在自在的闲谈,低头捏着苹果手机的女生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向女装店。我坐上扶梯来到下沉广场,迎面不少妆容精致面颊荧光闪闪的女生陆续上来,我着紧张又贪婪的眼神不安地偷瞄着。
知名连锁店内食客熙攘,高挑的服务员们在紧张的忙碌着,和多数衣着鲜丽的上班族不同,穿着一身布满涂料工作服的自己格外显眼,但没有人会感到鄙夷,因为生活在城市的每个人都面临着不小的困境,又何须关注外界呢。
我在高端人群云集的美食城中徘徊,总算发现在大众餐饮品牌老乡鸡店内顾客盈门,便开始排队买米饭。我的前面是位财务工作者,后面是戴眼镜的开发员男生,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进餐,在时间的缝隙中看手机,而我小心谨慎的等候着。“下次可以来店里吃啊!”买完米饭后,服务员大姐对衣着邋遢的自己说到,那一刻,我瞬间体味到人间的美好,大姐不仅没有因自己是民工而满脸的不屑,反而说出温馨的话语,令人感动不已。那一瞬间,身份卑微的自己也瞬间感觉到人世间的真情与美好。
“啊,鬼啊!”保洁员大姐一声尖叫响彻楼宇,电梯内的三位民工一脸的诧异,为何在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准备进入的保洁员大姐一声的惊呼,差点倒下。原来经过一整天的施工,三位民工的脸上身上已经布满了工业涂料,嫣然看不清面部了,在夜深诸多员工都下班后,楼内恢复安静的时刻,三位着装怪诞民工的现身就像是鬼怪幽灵一样令人惊悚不已。
第十天(灵泉别墅)
阴云密布天空下着淋淋沥沥的小雨,从地铁站出来买了一个煎饼后边走边吃,目睹着四环路上来往的汽车往来不息,尾随一位橘黄裙子的女孩来到过街天桥,穿过车流不止的四环路,发动机的轰鸣与电气之音环绕在耳际,路上的行人不疾不徐的行走着,而略微迟到的我却马不停歇的小跑着,后鞋底粘带的雨水弄湿了裤管,只是撑伞的女子令人感到心动不已。
来到一片小区的门口,在货品琳琅的超市内购买了一瓶怡宝矿泉水,老板娘正在悠闲的刷着视频,她那傲人的部位让我在付款的时候忍不住的偷瞄几眼,让一天中即将开始劳作的自己有些怅然和心酸。这如花瓶般的女人可以坐一天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而自己却需要在粉尘噪音遍布的施工现场焦灼的干活。
钢丝球头发的女人从闸门走出后,趁着闸门未合拢的瞬间,我快步的冲进了小区,小区单元楼的门口均种植着粗壮的榆树,新鲜及干瘪的动物粪便分布在榆树的根部。从门口的电梯来到501号房间,看到一群工人正在紧张的施工中,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喘息,我便也快速的投入到干活的队伍当中,尽管现场的空间狭小,施工的难度极大,但我还是下定决心顽强的操作着,不想浪费这一天的宝贵光阴。
午后,一边干活一边落着漂泊大雨,大雨让城市的上空变得模糊朦胧,湿气氤氲,这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切割机的刺耳声。喜欢雨中湿润而清爽的空气,如此的自在安恬而又令人愉悦。几名工人正用木板挡住窗沿预防雨水漫灌入室,而我一边干活一边盯着对面楼房中的动态,想象着里面的住户过着怎样令人企羡的生活。
“你要还干一会儿吗?”空调的领班问询,尽管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但还剩两台风机盘管未曾做完,且相当棘手,但若是翌日再去必定很不划算,于是凭借着巨大的耐心选择了继续施工,尽管加班没有任何的回报,但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十一天(牡丹园海底捞)
马路边粗壮的白杨树下分布着几个花坛,缤纷夺目的花朵在清晨从树叶间散射的阳光中格外明艳恬静,主路上一辆白色的网约车右转驶向科技园区的海底捞门口,瘦高帅气的男生和衣着清凉的女生从餐厅内踉跄的走出,随即走进了网约车,车内瞬间被一股浓烈的酒气所弥漫。后排座位上的标致男和艳俗女你侬我侬讲着低沉的呓语,但中年网约车司机对此毫不感兴趣,在拉活的生涯中,各种各样的酒鬼屡见不鲜,只是内置后视镜中女孩宽松衣衫中隐隐若现的乳沟令这位中年男司机浮想联翩。
不仅如此,在这对男女上车之前,从餐厅进入到网约车内的数十米间隙,不远处堆放着石膏板及建筑材料的二层露台上,两位年轻的民工目睹了这一幕,其中一位工人是自己。当我瞅见在海底捞挥霍一宿清晨离开的同龄青年时,内心充满了不甘与企羡,尤其是当瞅见了女生那粼粼波光的后背时就一阵的激动,像自己这样的身份些许永远不会有靓丽的女生陪伴自己就餐,更不会有女生愿意跟自己发生交集,我的一生,些许注定平凡而普通。
纨绔子弟乘坐网约车离开后,我在五味杂陈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是多么的渴望能有一位如花似玉温柔可亲的女孩陪伴在身边,但终究摆脱不了孤独的宿命。我在阳台上一边裁板一边凝望着灰蒙的天空,甚至还在畅想着中得巨奖之后的规划,但我潜意识中明白那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碎梦,迟早把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我也总在告诫自己要立即投入到写作的状态中来,然而总是事与愿违,我在无尽地纠葛中挣扎徘徊,内心总有无尽的不甘,但依旧要默默的承受着这样的生活。
“嘿,你想多了吧,这个价格怎么会有牛肉呢?”摆放着各类餐食小作坊内的大姐说,“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吃不起似的。”工友军哥反驳道,“不是那意思,你们吃得起的。”大姐缓和的回应。
商场内和园区漂亮的女孩屡见不鲜,而施工现场却看不到一位姑娘的身影。
十二天(人保大厦)
从通道内走向施工现场的时候,瞥见物业中心旁边办公室内一位胸脯坚挺身材傲人长发如瀑的女士在电脑桌旁查阅文件,她认真工作的状态如此的完美而又自信,给途径门外衣着邋遢民工身份的自己强大的视觉冲击,这如此精致优雅穿着套裙的女士在拥挤的地铁中很难遇见,也很少在人员嘈杂的商场里碰到,唯一只能在高端购物中心才能见到。这如此干练优质的女士也只适合乘坐五十万以上的座驾出行,这样优秀又美丽的女士让身份卑微的自己趋之若鹜,暗里着迷,如饥似渴。
此刻在施工的状态中,我的内心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想象着若是什么时候得到这样气质超凡身份高雅的女士该有多幸运啊!我带着复杂的心境在人保大楼的地下一层施工,女士那自信迷人的倩影始终挥之不去,在脑海中频频闪现,这一刹那的相遇注定是此生恒久的告别,我的内心也只能停留在缥缈的幻想当中,这样的结局是否让我感到唏嘘和遗憾呢。
在现场施工的间隙中,途径大楼中庭的时候,总会瞅见西装革履的男士和身姿苗条的女士走上扶梯,他们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目光坚挺,没有自己这样的淫欲,眼神里满是对事业的规划与工作的热忱,举手投足间释放着丰富的文化内涵,他们在宽敞明亮绿萝环绕的办公室工作,每天享受着阳光的照耀,而我在灰尘漫天,噪音刺耳的施工现场埋头苦干,忍耐着空气中刺鼻的烟味与工业粉尘的袭扰。
我当然不甘心一生献给工地,我需要在时间的缝隙中不停地学习,不停地创作,在身体抗不下去的时候可以选择另一份行业谋生。然而,我又不止一次的自欺欺人,我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直在等待,在徘徊,从来没有任何的行动,纵然行动,也只是片刻的激情,当沾染了手机的瘾之后,仿佛做一切事情都是那样的力不从心,无法专注,半途而废。
绿灯亮时,骑着电动车带孩子上学的家长们浩浩荡荡的穿过马路,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秋日的早晨注视着道路上的每一辆流动的汽车,戴着墨镜帅气威风的警察也在路口盘问着来往的行人,人行道内侧的绿茵草坪上刚刚搭建了浪漫的花坛,鲜艳的花儿上蜂蝶翩跹,游人驻足拍照,而着急上班的我对这一切并不感到任何的新奇,在首都,历经了新中国十年的庆典,对于这份自豪与欢乐早已不再是最初的那种热烈,更多的是一种淡然。
“来,儿子坐。”父亲等了好几站总算盼来了一个空座,他迅速的站到了空座旁避免旁人入坐,大声的召唤着屏蔽门旁的儿子前来就坐。正在兴致勃勃玩手机的孩子拖着懒散的身体无精打采的坐下,一副完全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父亲为他抢座完全理所应当,而继续站立的父亲他熟视无睹,继续自在的玩着手机。
而旁边的一位男同学同样进入车厢直接躺坐在角落里如痴如醉的做着数学题。
不远处,另一位年轻娟秀的姑娘也在用灵澈的眼神四处寻找的座位,机敏的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空座,在这拥挤的车厢内她不顾淑女的形象大声的喊着:“爸,快来坐,这边有座位。”
下班的时候,一位眼镜男生起身离座后,发梢棕黄中年女性并未就坐,车厢连接处的自己见无人就坐,便迅速的抢到了座位,那一刻,内心充满了无限的自在与欣喜,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的休整一下了,这一天的施工实在太累,感觉双腿已经酸麻,有种站立不稳的感觉,以至于过于的渴望能有个座位,当那位男生离开后,我如愿以偿的抢到了座位,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欢喜与自在。
然而呢,也仅仅只是一分钟,一位穿着炭黑连衣裙的女人走进了车厢,她隆起的肚子向外界显明着弱势群体的身份。孕妇来到了我的跟前,旁边的两位大哥一直在酣睡中,自然瞅不见眼前的孕妇,故而她们并未让座,只是我,我看到了,孕妇就在我最近的位置,我应该立即起身礼让才对,因为我的身体证明我并不需要特别的帮助,我就这样心乱如麻的想象着,内心被一种至深的纠葛所萦绕,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终究我还是未能礼让座位,尽管孕妇很不容易,但我实在太累了,我的累都源于自己的无能所致,而孕妇在车上无人礼让同样是自身平凡的宿命所致。我和孕妇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安逸,以至于在需要被照料的时候无人理会,由于从事着最普通的行业,做着最简单的工作,自然不会受到外界的尊敬,所以无人在乎也理所当然。
十三天(颐和原著)
一排排穿着马甲的工人们坐在葳蕤灌木下的马路旁,手持着旅行社小旗的导游领着一群中年群体走向颐和园景区,旅游团途径时,历经风吹日晒的民工们均保持着沉默的状态,各自在一天中上班前夕的黄金时段惬意的刷着手机。一位身材窈窕穿着鲨鱼裤的婀娜女生中马路边跑过,民工群体中一位青年眼睛跟瞪羚一样注视着跑步女生那迷人的身姿,陷入狂乱的浮想。他咽下手中脸颊的大包子,咀嚼着那份难以企及的幻想。那位民工便是自己!
早晨八点,物业开闸放行,席地等候的工人们纷纷起身手持证件浩荡的涌入别墅区,穿过两侧生长着桂花树、罗汉松、法国桐及花草芳菲的小街,从一处小房子潜入豪车云集的地下车场,每一辆豪车都在撩动着人的心弦,激发人的欲望,触动人的贪念,让漫长打工生涯的自己感到无奈又彷徨。曾经在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深信通过持续的努力收获宽敞大气的房子,高档豪华的汽车,温柔美丽的伴侣,而数十年春秋悄然逝世后,除了一身的疲惫沧桑,那曾经的宏图愿景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在醉生梦死的晃荡着。
我一边在别墅区干着活,一边透过窗户的缝隙瞄着外面路上行走的游人,内心充满了无尽的羡慕,心中疑惑为什么别人可以自在的四处旅行,可以无所顾忌的去消费,可以做喜欢做的事情,而自己只能在如闷罐般的房间内施工着,窗户早已被封死,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已经变得格外奢侈,也只能这样如同机械般的干着。
午后,暴雨如注,疯狂的拍打着大地,从大门至车库的短短数十米,衣衫就已经被雨水浇透。我和工友们在地下车库狼狈的奔走着,一辆哈雷摩托释放着强大的霸气,紧接着红色法拉利跑车擦身而过,这里充满了无尽地诱惑,但我们却不想停留,我们还是热烈的渴望着下班的时刻快速的回到六环外的出租房中,吃完亲手烹饪的菜肴,之后开始安逸的玩手机。
从车库出来,雨水漫灌,整个街道变成了一条河,两岸的紫丁香、旱金莲、绣线菊褪去光泽,枝干在雨水的浸泡下耷拉着。“三、二、一、冲!”伴随着和工友们心中的默念,没有任何防护的工友们冲进了狂风骤雨中,淌过的水面泛起燕尾般涟漪,站口和附近的小馆内聚集着不少年轻的女生,被雨水弄湿刘海的她们格外迷人。
十四天(阎村科技园)
一群中年乘客上车后,车内的空座陆续被占满,青年不情愿的将自己装有脏衣服的背包从空座上拿下,一位肥胖的大叔随即落座。不足一分钟的时间,每个空座上都迎来了自己的主人。唯独中间靠前临窗的有一个空座没有人,座位上搁置着一把崭新的吉他,车内唯一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孩是吉他的主人,女孩和吉他并排而坐,连廊内有三五位乘客站立着,没有人敢让女孩挪开吉他,因为女孩是如此的清秀娟丽,有学识涵养,就必须像大熊猫一样被保护着,故而就有权享受联排座位的待遇。
发动机嘟嘟嘟的响着,萧瑟的树木,低矮的建筑,与高速平行的房山线在窗外闪现着,时间的脚步继续向前,而立之年的青年民工假装在看着杂志,车内的多半乘客均在刷着手机,唯有乘务员大叔安静地坐在后门下车的台阶上保持着安静的状态。
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阎村科技园,在工作日的早高峰,科技园内人流罕至,车辆稀少,厂区外的围栏锈迹斑斑,内部一片沉寂,安静的瘆人,仿佛来到了末日星球。唯独希尔顿欢朋酒店外车辆来来回回,勉强释放着一丝商业的气息。抵达一处多年不曾有单位入驻的六层楼,门内的一层堆积着石膏板、龙骨及各类保温材料,两名工人在切割着多层板,从飞速旋转齿轮中喷出的灰尘弥漫至空气中,让人感到了窒息。
在分布着下水、暖气、空调的管井内,我和工友在井然有序的施工着,尽管在认真的劳作,但所从事的是一份最卑微可以被替代的行业,虽有稳健的收入,但实质上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的成长,除来了荒废一天的生命之外,依旧不会发生任何转机,我的生命将如枯萎的秋叶般继续凋零,永恒的堙灭,在时间的尽头,我又一次体会到那种生老病死的威胁。尽管生命仅过去了三分之一,但总有种到了生命尽头的错觉,每一天,不论干活或是休息,都极度的恍惚而怅然。
在村口饭馆内就餐,尽管穿的破烂不堪,但临别时依旧会被老板亲切的问候慢走。这让人感到了异乡漂泊的温馨,尽管寒冬的风还未消退,但内心的暖意骤然升高。午后,继续在犄角旮旯布满各种地雷的工地中干活。在两会召开的间隙,多数工地已经停工,唯独偏远的房山依旧在继续进展着。工人们不用系安全带,也无需佩戴安全帽,可以在现场随时的抽烟及大小便,宽松的管理简直不可思议。
食客盈门的小饭馆内我和工友在品着浓烈的泡酒,一杯下肚后,顿感一阵的辣喉,片刻之后,头晕目眩,神志不清,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释怀。酒醉的感觉虽然很唐突迷惑,但那一刹那间,生活的压力,娶妻生子的责任,购房买车的计划都已荡然无存。不用过度的在意复杂的人际关系了,更无需关注外界的看法了,所有的一切都瞬间释然了,感觉思绪变得轻飘飘的了。不用顾及路人奇异眼光街上抽风,大声的呼喊,尽情的咆哮。
回到房间中,兴致勃勃的玩着手机,看书写字的计划化为泡影,纵然内心十分的纠结,但却无法做出任何的改变。玩手机的习惯已经伴随自己的生活,伴随着从起床到入睡的整个白昼,一旦失去了手机,仿佛生活就变的黯然失色。所以,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去玩手机,我把看书和写字的计划推迟至后一天。
十五天(中海金融)
挖掘机将新鲜的黄土刨向地坑中,在硕大的地坑内将种植一片石榴树、翠竹和罗汉松,不久后将打造成一片绿意盎然的下沉广场,连接着附近的商业街。连接地坑两侧的连廊正紧张的施工着,穿着马甲的工人们在瑟瑟冷风中焊接着连廊的钢结构,一群带着电钻的工人们走进了一旁的玻璃大楼,机械的轰鸣与穿着着马甲的工人们均在紧张的忙碌着。诸多新建的楼盘环绕在忙碌的施工现场,这里即将打造一处办公、酒店、商业街于一体的综合广场,届时南二环中层消费的群体的精致生活需求将得到完整释放。
两栋玻璃大楼空中连廊下的地面上我和工友正将玻璃棉板材运往西边的商铺内,临街的一层商铺内正在紧张的装修着,来自江苏的工人在掉顶封板,河南周口的大叔在贴着厨房的瓷砖,山东的老乡们在安装着排烟罩,我和工友俩在给排烟管道做玻璃棉保温施工。掉落的绵灰落在眼睛中格外刺痒,但为了这平庸的生活,为了这不切实际的幻梦,依旧需要持续的坚持下去。
雪后的冷风卷起满地的沙尘在低空中飞舞,无数细小的颗粒飞向东门口的民工就餐处,白菜猪肉炖粉条,土豆炖鸡块等大餐在各个保温桶中排列着,工人们就像是成群的猪仔一样前仆后继的抢着买盒饭。卖盒饭的大姐妆容精致,但饭菜的味道却并不可口;满脸皱纹的妇人大声的吆喝着, 唾沫星子几乎溅进了保温桶中。
拎着盒饭来到康有为故居门口用餐,砌墙的灰色石砖历经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斑驳,经过工人的打磨翻新又恢复了古典高雅的气息,高楼林立与古朴商业街相得益彰,共同塑造古典与现代交融并存的商业氛围,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势必成为二环内最优质的购物中心。而彼时,我和工友在享用着如猪食般的盒饭。
穿着呢子大衣的两位年轻姑娘穿梭在繁忙的施工现场,她们戴着崭新而锃亮的安全帽,些许在繁华的街市无人关注,但在均是男人窝的工地内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让人总是忍不住的偷瞄一眼。
下班的时刻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间,抢到座位的自己并没有按照最初的意愿立即投入到写字的状态中,而是以好奇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车厢内的乘客,在流动的乘客中寻找着漂亮女孩的倩影。我发现坐在我旁边的永远都是体型壮硕的中年男性,他们总会挤着自己。而漂亮气质的女孩并不会在自己的跟前站着,她们在距离自己数米外的地方安静的看手机,我呢,只能欣赏着她们那苗条身姿。
酡红的日落隐现在林子的后方,柔和的晚风令人如此的舒畅,临窗而坐的自己呆滞的注视着窗外的城市夜景,继续遐想着。每一天都在平稳中度过,早上在思索着中午吃点什么,下午期待着能够尽快的下班回家,回家的路上酝酿着晚上的吃食,晚上夜生人静酒足饭饱最惬意的时候没有看书,而是陷入对手机的依赖中,摆脱了抖音的依赖,却无法逃脱视频号的诱惑,在频繁的刷视频中逐渐的消沉,迷惑,惶恐,在带着憾意入睡之前,又开始计划着翌日吃什么早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