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在《善恶的彼岸》里说,“自杀的念头是个极大的安慰,借此,一个人可以成功的度过许多令人不愉快的夜晚。”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已经没有牵挂了,他决定去死。
欧维年幼失去双亲,年老丧妻丧子,命运满怀恶意地对他穷追不舍,将所有不幸都塞给了他。人世间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他厌倦了这个无法忍受的世界,死亡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欧维想,自己尽早结束生命,便能早一刻与妻子相会吧,所以他安排好一切后事,自导自演了自己的“自杀”。他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像是一场精心打扮的约会,他想以最理想的状态赴死,去见自己深爱的妻子索雅。
对于欧维而言,索雅是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她是他的妻子,她善良温柔,乐观阳光,自始至终坚定地爱着这个世界。她独具慧眼,能透过欧维寡言沉闷的外表看到他身上的正义善良,以及坚不可摧的原则,这是她最欣赏的地方,她因为守住了这样一个人而感到无比幸福。
对于欧维来说,索雅也是他的幸福,他无法自拔地深爱着她。她是他黑白分明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是他与生活最后的维系。她是他的一座玻璃屏障,始终温和而绵长地保护着他的善良,一点点驱散着他身上的阴霾,从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然而命运如此残忍无情,在品尝过短暂的幸福后,与他相依为命的索雅也先行一步离他而去,于是欧维面对生活最后的喘息也逐渐熄灭,从此他只能在无尽的长夜里踽踽独行,孤单又彷徨。
失去索雅的时候,他没有崩溃大哭,没有歇斯底里。事实上在索雅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他就依旧准时去上班了。然而失去了妻子的欧维也失去了他所有的色彩,变得更易怒起来,只要别人一提起索雅,他都会暴跳如雷,仿佛只要自己不承认她的离去,她就永远活着。
可是那些光影陆离的日常,那些琐碎的平淡的小事,才是最钻心的温暖,暖到欧维能清晰感知自己的冰凉,让他崩碎了阀门。他每天两次走遍所有的房间,摸摸暖气片,看她有没有悄悄把它们打开;他眼中依旧是她睡眠时翻身的样子,梦醒后带着狡黠的微笑躺倒在他宽大的臂弯中;他真希望能再次握住她的手,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指,用余生去聆听她读书,听她诉说那些热爱的东西。
他想她,很想很想她。
他决定去死,没有她的世界是这样的单调和无趣,无止境的孤独如慢性毒药般蚕食着这个专情男人的灵魂。他的思念深埋心底,如沉睡火山里流淌的岩浆,如寂静海面下激荡的暗流,他沉寂冷漠的外表下深藏着对亡妻的执着与爱恋,爱一人便倾尽所有。在她到来之前,他黑白色的世界里没有色彩;在她离开后,也不会再有。
他想去死,却没有死在冰冷的客厅房梁上,没有死在窒息的汽车尾气中,没有死在呼啸而过的火车前,没有死在浑浑噩噩的安眠药里,没有死在半夜鲜血淋漓的一声枪响……死神一次次推开了他,他只能带着索雅的希冀活下去。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在自己家中温暖的床上,欧维半梦半醒间又看到了索雅。她还是原来的模样,坐在窗边捧着书安静地阅读,因与他对视而嘴角泛起微笑,重逢和初见都是如此。
壁炉中的焰火轻轻摇晃,风吹过的橱柜门咯吱作响。猫咪伸展开懒腰,慢慢站起身,笃悠悠迈着四方步走开。雪后没有温度的阳光洒落庭院,温柔的不可思议。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