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蜀郡桐
“做了一辈子老好人”,村子里人都说,“临了临了还不愿太麻烦人”。老先生的葬礼按当地‘人死后在家放置三天’的习俗刚好是星期天。
不到七点,宋源和杜轩就赶到老板家,俩人刚到的时候,除了家里人和请来张罗饭菜的师傅杂工们,左邻右里的乡亲还都没有几个。快待到饭点,许多人如商量好的似一下子都涌了进来,于是,原本令人心怀戚戚然的白事瞬间倒有了与婚嫁喜庆日子一样的热闹现场。
早饭过后,杂工们把各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总管又叫人把院里桌子板凳向一边靠了靠,留出条道,不管是城里还是村里,婚丧嫁娶的主家通常都非外人想象的东跑西跑,招上呼下,这半天最辛苦的要属总管,一个主家要好的朋友中最有威信且能说会道的人。顺着留出的这条小道向上三四个台阶有块活动地,再往前就是上房,老先生的灵堂就设在客厅里。这时,总管又让人在上房前的那一小块地儿上摆了两张桌子,并铺上白布,不消说,谁都知道这是一会“丢礼”的地方。雅称“随份子”,近年来城里人口中常说的“高价饭”之票。
亲戚们都陆续到达,当总管大喊一声“可以开始啦”,瞬间那两张桌子被围成水塔。
“都再看一眼吧”,总管说。要赶在十二点之前让逝者入土,差不多十点钟左右人就得入棺。二个中年妇女掺着老太太从侧房出来,老太太半屈着双腿,从二个扶的人脸上表情可以看出来,老太太是真的站不住了,眼泪从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滚滚而下,有些不安份的泪水则顺着脸侧几道浅纹奔向耳朵。即便如此,老太太还是没有大声喊出来,哭声在她的喉间嗡嗡乱窜,好像那里有个杯子,杯里又有只苍蝇。
“好了”,总管对那两个中年妇女说,“把老太太扶进去吧”。老太太活像个刚受了重刑的犯人模样,由不得自己的被架了进去。从小到大,宋源也见了不少这种场面,他发现一个现象,年轻点的夫妻间如果对方去世,在最后看一眼的当口表现最为激烈,甚至有的会哭昏过去,年纪大的却极少。情比情,你说哪个重!哪个轻!
“一个一个看”,总管对儿女们说,“看完了就先到院子里。”
……(此处省略无法计算的哭声)
“封棺”,总管一声令下,众人说着笑着便动起手来。
……(此处省略众人中贫嘴相互调侃的话)
“乐队开始奏乐”,总管继续喊道,“前面再来个人——后面抬的别用太大劲——中间的人别光用手扶着”。
……(此处省略人群里发出的“好棺材就是沉”的感慨)
巷子里路两边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自发的尽量给一会出殡的队伍留下些可以过去的地儿,这样好的表现并不是修养的原因,实在是大家见的太多,门清儿。
宋源站在人群中也能感到人群中发出的惊叹声。棺材太漂亮了,通体金黄,如果把普通棺材比喻成一块豆腐,那这口棺材就是在豆腐表面雕上花,高楼重阁,白云飞鸟,小桥弯弯,溪水长流,有尘世的繁华感,也有归隐的山林味。“这简直是艺术品!”,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
……(此处省略路上的过程)
在小吊车与几个村里人的协作下,老先生的棺木很快便放好了。“孝子们一人三锨土”,总管喊道,“添够了就先站到一边。”
……
“都添了吧?”,总管问道。王洪兄弟姊妹们当中有人小声“嗯嗯”了几下,孩子们却都大声喊到:“好了,好了”。
“只留上一把”,总管继续喊道,“其余的花圈全放进去”。起初还是黑烟,不大会儿,红焰从墓坑窜上来,灼的跟前人都纷纷避开很远。火焰继续往上喷,碎黑的纸沫也随着浮上来,泛到离地面五六米后,又飘向四面八方,远点看,像阵黑色雪。
慢慢的,火也冷了雪也停了,总管又吩咐大伙把挖墓坑时掏出来的土原封不动的再添回去。
“这坟头也太大了”,总管喊到,“再修修。”
“棺材大坟头当然就大”。人群中有人笑着喊到。
“那就再修修”,总管也笑了笑说,“修好看些。”
王洪三兄弟合力把剩下的那把花圈打开插在坟头上,几个有经验的人又过来捯饬了几下,“好了”,总管用他那已经有点沙哑的声音喊到,“孝子们一人磕三个头,磕完就可以回了。”
“回去吃饭喽”人群中有人说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