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杂话(一)

“何必呢?”

车载电视源源不断的滚动着早上一位高官跳楼自杀的消息。也许是昨天死的,我不知道。

车上氤氲着一股冰雪化掉的潮气,好像是从我衣服上冒出来的,好像又不是。如果不是刚才和那位冒冒失失的记者装上,我的风衣也不至于沾满了雪。也许不是记者?天知道,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个记者。不对,她的装扮简直太像一个记者了,给人的感觉就是:啊,她或许是个记者吧。怎么会有穿的这么像记者的记者?她的采访工作到底该如何进行下去?难道那些被采访者不都是见了她就会想:啊,她是个记者,我要想想该怎么对着镜头说这件事,我可是要上电视的。那她还怎么获得真实的新闻?那大概她并不是一个记者吧,也许是一个正在进行角色扮演的演员?那她扮演的记者可太像了。完全让人相信她就是一个记者了。可真正记者的打扮能这么像记者么?这么像记者的记者又真的是记者么?如果说记者的装扮不像个记者的话,那么假扮记者的人要如何装扮才像一个真正的记者呢?也许真正假扮的像记者的演员正在假扮成任何一个人也说不定,也许这车上所有的人都是演员呢?他们都在演一个正常坐公交的人。这样想的话那他们的演技可就太好了,完全看不出他们是在表演。可如果表演坐公交的话,难道不是老老实实坐公交就好了么?也许他们表演着坐公交去上班,晚上回家也同样是坐着同一趟公交也说不定。那到底那个是在表演,那个又是真实呢?

前面的司机师傅正在直愣愣的掰着变速杆,也许他只是想掰而已,其实根本没有必须掰的必要,他总要一趟又一趟的开着同一条线路,也许只有手里的变速杆是他一天唯一的互动。这么无聊为什么还不放弃这份工作呢。司机猛地踩了一下刹车。红灯。也许他跟我一样都没有注意到吧,我在看他,他在看变速杆。大概挺有意思的。可如果对他来说变速杆已经变成了一种乐趣,究竟是幸运呢?还是悲哀呢?后面带着耳机的小哥正玩着手机,目不转睛的玩着手机,对他来说哪个是表演,哪个是真实。也许车轮的震动带给他的无非是耳中音乐的实时反馈也说不定。可他为什么不笑呢?明明是为了娱乐自己才听得音乐,才玩的游戏,才看的手机,可他问什么都不笑呢?他们为什么都不笑呢?如果看手机不能带来更多的欢乐的话那它还究竟有什么用?

车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又有人死了,又或许没死,反正总是要死的,没什么差别啦。又何必叫救护车呢?反正总是要死的。连那些已经不可能去救的人也要叫救护车,有什么用呢?跳楼自杀的那位,一定也被叫了救护车吧,明明就是自己想死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好好去死呢?医生的救助是不是反而侵犯了他的生命健康权呢?说到底,我们的生命到底是否属于我们自己?为什么一个人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呢?父母或其他人怎么想的与我何干?我到底可不可能自由的支配我自己的生命呢?如果我自己都不能支配的话,又到底谁能支配我的生命呢?他的生命又由谁来支配呢?算了,无所谓了。反正送到医院之后也会直接推入太平间吧,然后再送到火葬场。最后再化为残渣,谁都一样,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人会从火葬场坐着救护车回到医院,再重新回到社会当中吧,这总是一条单行线,一条人生的单行线,没人例外。总有些想摆脱这个命运轮回的人,又或者说,谁不想呢?可没有,没有一个人成功,最后又要老老实实的回到这条单行线上来。

“何必呢?”

车上还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引擎的嗡鸣声与衣服之间偶尔的摩擦声,也许是这辆车的乘客素质太高了点?可如果素质高的话为什么当初在站台前后推搡始终不让我上车?也许他们只是不愿与说话罢了,跟这个城市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城市不愿意说话的普通人,大家都一样。大家都为了自己。可这世界上到底有几个人不是为了自己呢?如果大家都一样,又哪里有称赞和批判的意义呢,不过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安静的车厢内传出了一阵塑料翻动的声音。下车门口有个小男孩,也不小,十五六岁的样子,安静的在啃着一款面包。他算不算是为了自己呢?婴儿算不算是为了自己呢?都是吧。人之常情罢了,不仅是人,这难道不是所用动物的准则么?他还在啃着面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它,右手扶着栏杆,左手举着那块被啃了一半的面包,不时费力的用单手将面包从包装袋中褪出来,从底下一点一点的将面包挤出,再一口吃掉,将面包与包装袋齐平。男孩十分瘦弱,身上的校服显得空荡荡的,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才这么认真的对待一块面包。男孩思索着什么,样子十分纠结,面包也迟迟不肯下口,也许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娘?又或是嗷嗷待哺的妹妹?我不知道。不过,在这个城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他还在犹豫,面包只剩下了四分之一。他盯着那块剩下的面包整整有两个站地,身体随着车子左右摇摆,然而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块面包无法离开。看的出他正经历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可其他人到底怎么样到底与他何干呢?吃了吧,没人会怨你的。甚至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毕竟在这个城市,每个人都为了自己。每个人都只注意自己,所以在这个城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小男孩显得更急迫了,看来他是要下车了。只见他一咬牙,点了点头。回身径直朝我走来。

“叔叔你看我一路了,想必一定是饿了吧,这剩下的面包给您了。”说完将面包塞进我手里,转身飞奔下了车。

“……”

“谢…谢谢?”

“完了,坐过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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