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山坐在医院走廊上抽着烟,沉默的如同一座火山。远远传来妻子的哭声让他觉得更加的心烦意燥,狠狠的嘬了口已经快燃到手指上的烟头,李连山表无表情的向病房走去。
“连山,你去干啥啦?”刘云芳有些恼火,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这个小三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李连山没说话,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站在病房门口,就是不愿意进去。
“连山,你咋啦?你是不想见自己孩子啦?”刘云芳有些气急败坏,但心里的痛却一点也不比自己儿子少,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有个脑瘫的二小子,偏偏自己的小孙子还是这个病,这到底是咋啦?刘云芳心里都在滴血。
“与其让他以后丢人,还不如早早就给他解脱了!”李连山冰冷的话吓得刘云芳险些跌倒。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让病房里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刘云芳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这个最引以为傲的三小子,嘴直打哆嗦。
“三子,你说谁给你丢人了?”刘云芳的手都在颤抖,一如此刻颤抖不停的心。
“以前是二哥,现在是儿子!”李连山捂着脸,眼里闪着仇恨的火花。
刘云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眼泪顺着她脸上的褶皱流淌,填不满的苦涩充斥心头。
“三子,你二哥给你丢人了,妈这里给你道歉,但你给我记住了,你二哥从来都不欠你,还有我,是我们欠你二哥!”刘云芳挣扎着站起来,看都不看李连山一眼,走到病房前,用干涩的手抹掉眼泪,低声说道:“医生说了,还有得治,明天带孩子去看病吧。”说完才打开门,以一位坚强母亲的样子出现在儿媳妇面前,她不敢倒下,这里还有一个泪人儿在等着她的安慰。
病房外,李连山摸着自己被母亲打肿的脸,久久不动,如同一座雕像,他的耳中回响的只是母亲那句“还有得治”。还有得治就好,那就好。李连山此刻的心如同被针扎一样疼,终于,这种疼完全湮没了他。病房外,一个粗大汉子的哭声惊天动地。
火车在原野上疾驰,李连山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口袋里那张写有脑瘫的病历单似有万斤重,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看着怀里儿子安静的睡着,谁能想到,他会是一个脑瘫患儿。不知怎么地,李连山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二哥,那个傻傻的残疾的二哥。
那时候李连山还小,山里的孩子纯朴而单纯,李连山也一样,只是每次回头看着自己二哥拄着拐一瘸一拐的跟在自己身后傻笑时,就觉得烦,特别的烦,就因为母亲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这个二哥就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如同一条尾巴,甩都甩不掉。
学校在山的另一边,放学的时候却下起了大雨,看着身边的伙伴都被父母亲接走,李连山有点苦涩,他知道父母亲都在忙,哪里有时间来接自己,正要淋雨赶回家,就见雨中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的走近,又是他,李连山有些不可思议,他不能理解这个二哥是怎么到学校的,学校到家最起码也有五里路,他是这样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的?
“弟……弟,伞……伞……伞”看着二哥结结巴巴的样子,李连山有点心疼,他接过二哥递过来的伞,回头却发现一双双异样的眼神正在紧紧的盯着自己,一股子无名火突然就爆发了。狠狠的把伞一摔,李连山就往家走,二哥急的眼睛都瞪直了,但无奈他就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挽留弟弟的话。
背后二哥拐杖的声音还能听到,他在跟着自己,李连山站住脚,等到二哥走近了,转身一看,才发现二哥一手拄着拐,一手撑着伞,他的手伸不直,就那样蜷缩在胸前,但那把伞却直直的屹立在风雨中。
“别跟着我!”李连山不敢看二哥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心疼,他怕自己会流泪。
二哥傻傻的笑着,嘴里结结巴巴的念道:“弟……弟,伞……伞……伞。”
李连山转过身,走了几步,二哥急忙跟上,忽然,李连山一个转身,一把把二哥推倒在地,眼里泪水模糊。
“别跟着我了!”李连山吼叫着冲到大路上,背后二哥还在艰难的往起爬。弟弟跑了,没带伞就跑了,妈妈说,要给弟弟送伞的,弟弟不能没有伞。
二哥终于爬了起来,顾不得一身泥浆,顾不得会不会跌倒,追着李连山一瘸一拐。
回到家,刘云芳狠狠的打了李连山一顿,二哥心疼弟弟,拄着拐杖挡在弟弟身前,被李连山一把推开,但他就是那么傻,推开了就再挡在弟弟身前,一次次推开,又一次次挡,那天,母子三人哭了很久。
孩子的哭声让李连山惊醒了,抹掉脸上的泪渍,李连山忽然就想二哥了,那个傻傻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