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主角》中部

(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易青娥调进了省秦腔剧团大院,用她舅的话说:“省剧团门口拴头跛腿驴,都比县剧团台柱子有名的。”到了省秦,易青娥的名字正式叫忆秦娥。忆秦娥,这是一个词牌名,来自李白的一首词牌名《忆秦娥 箫声咽》: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忆秦娥到了省秦才得知,她是师傅古存孝点名要来的。一是团里要参加全国会演,二是要排练《游西湖》,三是扮演李慧娘能堪大任者非她莫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真正到了省团,这个主角不是那么好当的。跛子团长单仰平宣布《游西湖》的角色分配:李慧娘A组忆秦娥、B组龚丽丽(原省秦的)、C组楚嘉禾,还有D组、E组,周玉枝排在了F组。单团说:这次李慧娘分给了六个人,大家相互竞争,谁演得好谁上。总导演古存孝,还有两个导演。可第一次排练就塌火了,主要是原省秦人不服,凭舍一个外县的当A角,就连楚嘉禾都像疯狗一样乱咬。再加上那两个导演对古存孝这种“老古董”有意见,说“太江湖”、“太毛糙”、“路子太野”,不适合在省级以上舞台呈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古存孝一气之下卷铺盖走人了。

古存孝离开,导演换成封子后,龚丽丽成了A角,忆秦娥成了B角,外县来的其他人都靠边站了。忆秦娥对此毫不在乎,仍然你争你的,我练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可外县来的,以楚嘉禾为首,想联合忆秦娥进行抗争。忆秦娥为此还去找过封子导演,虽然碰了一鼻子灰,还被封导爱人羞辱了一番“外县范儿”,但封导的一席话还是很坦城的。他叮咛忆秦娥好好学,尽量朝团上的风格靠,无论唱腔、道白、表演都得规范起来。

在秦腔界,大家公认的“道白”标准音是“泾、三、高”的口音。认为这是“大秦正声”。唱腔也是尽量向“秦腔正宗”李正敏先生学习。忆秦娥按封导的要求,边听边学,边学边练。有一天,她正在家门口练习吹火,一口气吹了四十八下,正练着,突然有人在背后鼓起掌来,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单团和封导。二人正为龚丽丽的吹火犯愁呢,立马商定让忆秦娥演《游西湖》中的“杀生”和“鬼怨”两折戏。这下龚丽丽不愿意了,便出现了其男朋友皮亮大闹排练场的一幕。眼看忆秦娥要吃亏挨打,不料刘红兵出现了,他手持警棍冲了进来,直接向皮亮要害处戳去,幸亏躲闪及时,只电击到肚子。一场闹剧,虽然派出所各打五十板,但结果却是出乎任何人意料:龚丽丽辞职下海了,刘红兵与皮亮成了好朋友,忆秦娥又回到了主角位置。皆大欢喜,实现了双赢!

(二)刘红兵嘴甜,能说会道,能伸能屈,眼里有水有活,腿脚还特别勤快。他爸是北山地区副专员,关系家底肯定都不错。缺点就是当兵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他是个热毡皮,严重点就是个赖皮、无赖、搅屎棍,他对忆秦娥穷追不舍,你进了省城,我工作调到省城,反正就像个影子一样,天天跟着你、号着你。

就说胡三元送外甥女忆秦娥去省城报到,谁都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个刘红兵。忆秦娥晕车严重,正准备下车步行,刘红兵的小车刚好停在路边,这种雪中送炭,连胡三元都很受感动,何况忆秦娥。到了省城,刘红兵忙前跑后,招呼吃饭,寻找住处。到省秦报到后,分了一间小房,刘红兵又帮忙装修、购置家具、电器,忆秦娥拦都拦不住,而且出进于省秦大院及各排练场,公然以忆秦娥的男朋友而自居。承不承认男朋友先放一边,就说欠下这一大堆人情债咋还?遇上这种死缠硬磨的“二倒毛”咋摔掉?

就在这当口,忆秦娥一直暗恋的封潇潇来省秦看她了,不巧的是,刘红兵刚好在家,封潇潇这个帅气、内敛、不善表达的好不伙,老远里看见刘红兵,就立马转身离开了。忆秦娥追到车站也没找见人。两人的这扇门彻底关死了。

(三)这次内斗,“外县范儿”大获全胜,最大的受益者是忆秦娥。忆秦娥也不负众望,就把《游西湖》全本戏拿下来了。封导评价说:”这娃是这些年来,省秦调进来的唯一奇才!看着瓜瓜的、傻傻的,可就是一个戏虫,天生为戏而生的怪虫虫。”秦八娃说:“忆秦娥长得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长成人间尤物了。无论上了妆,还是卸了妆,都是绝美人一个。但这种美,是内敛的美,羞涩的美,谦卑的美,传统的美。恰恰也是中国戏曲表演所需要的综合之美。”

忆秦娥是唱过主角的人,也是红得发过紫的人。她知道,主角,那就是比别人多出几十身臭汗,比别人多使出几十倍牛马力气的蠢差事。这句话又比言重了,在一天晚上,她在家门前练吹火时,结果失火了,把自己的房子全烧了。当然这一烧,更拉近了她与刘红兵之间的亲密关系。因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最关心你的人就是最靠得住的。忒聪明的刘红兵,肯定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游西湖》一见观众,立马爆红,火得比失火还火。这一火不打紧,主要的是得到了省领导的认可,省秦人的住房问题有着落了。

《游西湖》在省城连续演出多场后,就进京参加全国比赛了。进京演出获得巨大成功!《游西湖》一举夺得了全国戏曲调演一等奖,主演忆秦娥获得了表演一等奖。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又被推选参加了中南海汇报演出,而且是最后压轴的剧目。


(四)忆秦娥始终暗恋着封潇潇,刘红兵对她的好一直得不到认可,但两人之间这种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何时是个头?其实忆秦娥已经陷进了刘红兵布局的泥团,而且越陷越深。当然刘红兵的爱都是真心实意的、无怨无悔的、心甘情愿的。就是你怎样打骂,他都不离不弃。忆秦娥每次演完吹火吐得一塌糊涂,有时连去卫生间都来不急,就吐到刘红兵身上了。这次进京,刘红兵没去,可害惨了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吐完猫着腰很无助地从卫生间出来,刘红兵就站在门口等着。进中南海演出,是有严格人数限制的,但没人能挡住刘红兵。所以,忆秦娥想:她再怎么看不上刘红兵,刘红兵却在最关键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时时刻刻照顾着她。她甚至感觉到,自己一边在骂刘红兵,却又一边在慢慢接受刘红兵了。这是一种无奈,似乎也是一种滴水穿石地水到渠成。

进京演出成功后,忆秦娥她娘她舅一大家人来西京祝贺,这又给了刘红兵表现、讨好的绝佳机会。她娘自然对这个准女婿非常认可,就连一直持反对意见的胡三元都改变主意了。

忆秦娥越“火”,越遭致别人的嫉狠。各种子虚乌有的东西又满天飞了。忆秦娥扛不住了,她一气之下回了九岩沟。她几天不见人影,刘红兵从宁州剧团一路摸到九岩沟,到忆秦娥家都半夜三更了。瞧,小伙子带的礼品:两箱西凤酒(24瓶),半扇子猪肉,八条窄版金丝猴。刘红兵说:他对忆秦娥的爱,已深入到骨髓了。这一辈子,都心甘情愿,做她的奴隶。不管外界咋样恶心丑化忆秦娥,哪怕是一盆脏水,他刘红兵揭起全喝了、全认了。忆秦娥那种刚烈如火、如剑、如刀的性格,让他震撼了。她是神圣不可冒犯的。

忆秦娥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她与刘红兵结婚了。

(五)楚嘉禾可以说心术不正、品质极坏,用农村人的话说,心太短,容不得忆秦娥比她有一丝好、一点强。她放出各种丑化恶心忆秦娥的谣言,可惜有宁州剧团朱继儒团长为证、有医院的鉴定为证,有单团、封导和秦八娃的鼎立支持。更重要的是,不管你怎么腌臜(ā zā,意思是肮脏)忆秦娥,刘红兵都不离不弃。楚嘉禾为了上位主角,在她的“能成”母亲的策划下,寻情钻眼,“围猎”领导,单团、封导不吃这一套,最后抱上了业务科科长丁至柔这条“大腿”,但“艺”不精、“技”不赢人,观众又不愿买账啊!

忆秦娥结婚三个月后怀孕,按说这是楚嘉禾由B角“上位”A角的最佳时机。在丁科长的大力推举下,楚嘉禾排演了《游龟山》《白蛇传》和《游西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心高气傲的楚嘉禾真不行啊!《游龟山》只演了三场就歇业了,观众的评价是:没有光彩,把人物没演出来。《白蛇传》演了五场,观众的评价是:连忆秦娥的脚指灰都不如。《游西湖》排练四个月就塌火了。都看不上楚嘉禾身上的“活儿”,认为那就是个演二三类角色的料,硬往“当家花旦”上捧,是拿着菜包子上供——硬充数哩!

丁至柔升任副团长了,按说楚嘉禾这时的嫉妒、抱怨该收敛了,可就在忆秦娥生完小孩,正在排练秦八娃的新作《狐仙劫》时,楚嘉禾却导演了一处封导老婆大闹排练场的闹剧。她的目的是打击封导,搞臭忆秦娥,她的手段是极其阴险恶毒的。就在封导老婆神经质的乱打乱骂一气的时候,又是刘红兵冲了进来,她拦腰抱起忆秦娥,一边走一边喊:“请组织查一查,都是谁在搅浑水?是谁在唯恐天下不乱地搞破坏?我的老婆忆秦娥,比谁都干净正派。请不要再在我妻子身上打主意了,不要再给她泼脏水了!她就是一个给单位卖命的戏虫、戏痴。我敢说,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女人都纯洁,都干净。”

(六)秦八娃新剧《狐仙劫》,在上海演出又大获成功,忆秦娥获得表演一等奖。观众评价是,扮相俊美,唱念做打俱佳。《狐仙劫》虽然获得了九个单项奖,但秦八娃却颗粒无收。忆秦娥非常过意不去,主动请老师吃了顿饭。秦八娃说:这部戏就是为你而写。秦腔出你这么个好角儿,太难得了,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戏啊!写狐狸戏,也是为了充分展示你忆秦娥的美。你忆秦娥,天生就是舞台上的精灵。

(七)从上海演出回来后,戏曲的风向变了,改革的浪潮来了。按照上级精神,省秦一分为二,成立了演出一团和二团,忆秦娥任二团团长。正月初六下乡演出,一下去就是三个多月,演出170余场。就在忆秦娥演出任务极重、无心关注孩子及家人的时候,先是刘红兵扛不住出轨了,接着又发现儿子刘忆智商有问题。刘红兵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出轨是迟早的事情。当然也与忆秦娥不会经营家庭、不会处理夫妻关系有关。儿子刘忆生下来一直她娘看管,一岁多了,居然没有发现,还是春节回刘红兵家,刘红兵他的父母发现的。紧接着,她的二团在演《狐仙劫》时,发生了舞台坍塌事故,压死了三个孩子,重要什么十几个。单仰平团长(跛子)跳下舞台救出了2个孩子,他以公殉职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接二连三发生的不祥之事,把忆秦娥彻底摧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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