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学分配到马鞍山市,我回家的日子少了许多。除了乡情亲情的系念,最怀念的就是那腌菜的味道了。
乡邻四舍,在其庭院墙根等阴凉处,都放置着大小不一,或美观或朴拙的一溜陶制坛子,那里面装着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腌菜。有芥菜、萝卜菜、卷心菜、蕹菜、豆角……
每年春秋两季,是制腌菜的最佳时节。儿时的记忆中,春天晒芥菜恰似农家的一个盛典,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每当菜花满地,春光明媚的日子,在各家的庭院里,奶奶伯母婶婶们排开阵势,进行她们最隆重的晒腌菜的仪式。
芥菜经过冬春两季的生长,那硕大而又厚实肥壮的叶片闪着碧油油的光,又恰值抽薹时候,蓄积着丰富的营养。它们被一双双既能穿针引线,又能抓锄扶犁的手抱进一个个筐里,挑进早已摆好木盆砧板,搭好竹竿的院中。
每当这时候,母亲便会把我们几个小孩叫去帮忙。择去老叶和虫叶,用井水洗干净,我们把翠嫩可爱的芥菜放进母亲脚边的木盆里。母亲麻利地拿起一棵芥菜,切断菜芯,剖开菜头,去掉肉质部分。经过这一工序,芥菜减少了苦味,容易晒干。我们再把处理过的芥菜菜头朝上,搭在洗干净了的竹竿上。
不多一会儿,一竿竿芥菜便横七竖八搭了满院。这时的院子,就像有许多重帷幔的舞台,小孩们在里面追打嬉戏,别提有多高兴了。春天的阳光照着这一竿竿芥菜,散发出阵阵清香。回忆童年,那蛀木蜂的嗡鸣和着这菜香,让人无限回想。
几天后,芥菜晒干了,该装坛了。装腌菜的坛子必须十分密封,容不得一点儿缝隙。母亲把坛子洗干净,在太阳下晒干,再准备一些清洁的干草和干竹片。我们几姐弟帮着母亲把干菜捆成一小把一小把。母亲先在坛底垫一层薄薄的干草,再把干菜一把把放进去,塞紧,尽量不留空隙。塞满一坛,在坛口铺点干草,用竹片绷紧,然后密封。腌菜坛子放置阴凉的地方,要隔一个多月才能去动它。
当第一茬辣椒长大,腌菜也该出场了。打开坛口,涌出一股醉人的浓香。上等腌菜润泽,香脆,微酸带甜。腌菜可以煮鱼蒸肉,做汤下面。可我最喜欢把腌菜洗净剁碎,放热油中稍炒,拌上炒熟的青辣椒,真是酸中有甜,脆辣可口。
夏天我带女儿回家去,迫不及待地要母亲炒腌菜吃。品尝着这久违的味道,满桌的鸡鸭鱼肉都黯然失色了。吃着腌菜,谈着有关腌菜的一些往事,思绪不禁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每到青黄不接的日子,腌菜便成了餐桌上的主角。母亲为了避免我们吃倒胃口,变着法儿做给我们吃,炒腌菜,腌菜汤,腌菜煎蛋,腌菜炒韭菜……
我的女儿第一次吃腌菜,竟然情有独钟,霸占了半碗,不肯再吃别的菜了。望着她那吃得满脸都是的贪嘴模样,大家都乐了。
在家待了几天,母亲贮藏的腌菜就被我们吃光了。还没过足瘾,我便央求母亲去买。母亲抄起电话,找平日腌菜做得好的人家问去,果然都还有。第二天,母亲提着一大袋腌菜回来了,我忙问多少钱,她说:“都说乡里乡亲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要什么钱。”
离家的时候,我带了满满一兜腌菜。我要让朋友们都来品尝这淳朴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