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小年,就好比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那块诱人甜点上面的一小口,而把更大的那块,连同更多的期盼留在了除夕和正月。长大后,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幼年时那个除夕____爱我的父母,为了让我高兴,一同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在80年代初的农村,电视是稀罕物,那时候的人们,吃完年夜饭之后干什么呢?我记得母亲仍在忙碌,从里屋到院子,豆腐要切好方块,放在那儿发酵,碾碎的细盐装进罐子里,把叠好的煎饼放到外面的缸里,再看一看是否有足够的柴草,得翻一翻炸好的肉食,别被老鼠动了,和好面醒着,准备12点的水饺。这时父亲则和我们盘腿坐在炕上,因灶膛里连续几天的蒸煮食物而变得暖热的炕,最底下铺的是白天晒好,用干净的麦秸做的草褥子,还散发着淡淡粮食的清香。墙上和天棚是新糊的报纸,缝隙里还看见没有完全干好的浆糊,这是我也参与的劳动成果,指缝里也曾沾染了油墨。父亲坐在我身边,我仰头看着天棚,黑体字写的什么,不太认识。父亲开始给我们猜谜,而我总是缺乏耐心,总是需要提示,嘴馋又不爱动脑筋,总是要不断地问:“好吃吗?”哪怕谜底是与吃毫不相干的板凳,父亲温和地笑,鼓励我,再想想,快说对了,见我猜得没有趣味了,又变了法子讲故事,有前人讲了千万遍的,也有为了逗我临时现编现卖的,讲着讲着,我开始打盹,这时候,父亲忽然笑着对我说:“今晚上你不能困啊” 我问,“为什么?” “因为今晚上是过年啊!你到半夜的时候,你摸摸头,头顶有那么一块地方软乎乎的,那就是在长啊,明天早上你就发现你比去年又长高了!” “啊?真的?” 父亲的表情极其认真,但我仍半信半疑,跑下炕去问母亲,母亲也笑着连声说是,我又看父亲,他还是那么温和地冲我笑着。
彼时,关于生命,这个重大而深奥的课题我们毫不知晓,就连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大人们也从来就没有给我们提过。孩子们聚集玩的时候,一两个大一点的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小孩子是从肚子里生的,“什么?从肚子里?怎么可能呢?” 是啊,我们只见过大人生豆芽菜,于是,这一说法得到了否定,有的说小孩子是大人们捡来的,这反而得到了呼应,纷纷描述自己的“出生地”,听后,我嘴里不作声,心里确是沾沾自喜的。因为,我家的大人说我是从荷花塘边上抱来的,邻居大我五岁的姐姐也这样说,她对我那么好,是不会骗我的。我虽然不懂太多,但是也觉得要比那些在磨沟里,小河边,地头上的要好的多。
从而,当父亲告诉我小孩子是这样长大时,我小脑袋瓜里开始想到了地里庄稼,它们在长的时候刚冒出来的不也是嫩嫩的,软软的吗?也想到了要不怎么过年的时候都要给小孩子做新衣服,而且,又肥又大,原来如此啊!于是,我相信了,甚至觉得自己懂得好多啊!那个除夕夜,我就心情激动地等待我的“成长”,希望离我那么近,我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它,我不时摸摸头,自己感觉,软吗?难道慢慢变软之后,然后变尖,变长,那会不会和连环画里的妖怪一样?我就这样想着,然后又笑,困得眼要睁不开了,但盼望长大的念头支撑着我,偶尔耳边传来零碎的鞭炮声,格外衬托出乡村夜晚的安静,而安静之中又隐藏了勤劳的人们寄于新年丰厚饱满的愿望,连同一个孩子秘而不宣的喜悦。
夜,渐渐深入,我终于盹得不行了,大年初一早早醒来,没忘记摸一下头,感觉和平时一样啊,父母亲笑呵呵用相同的语气说:“哎呀,长喽,又长高喽,就在你睡的时候长啦!” 我还有些后悔,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而成长,是最不需要着急的一件事,又过一年除夕,父亲欲向我说此事,我头一扭,答到:“我才不信呢,别哄人啦!” 母亲听了,哈哈大笑。
如今,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回忆小时候的情景,仍然鲜活于眼前,成年后,每次想起,觉得那些无知岁月里发生的事件是多么可笑,但,又多么可爱!
2018年的除夕之夜马上就要到来了,在这场盛宴中,请不要让欢乐和幸福缺席,请把更珍贵,更趣味的故事留给你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