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桥是座无名桥。
桥下是赵王河,据说是北宋时期才有的名字,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载风雨。
我的故乡在山东平原,如名称所言,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虽不像江南河道纵横,但也是水域丰沛,孕育着一片文明,名人辈出,三国时期的平原郡,刘关张在此结义,后世著名哲学家任继愈等,这些德高望重者与我相距甚远。
我想的和说的是记忆里的故事,那些自己童年至今的故事每每想起,都会让我泪眼婆娑。
88年我的父亲经过这座桥迎娶了我的母亲,90年我被抱着走过这座桥来到商家大院,迎来的是欢欣,快乐。
3年的光阴过去,我虽然没有记忆,但知道这3年是快乐的。
4岁的时候我经过这座桥到了姥姥家。因为父母要到济南打工,挣钱还账,那时候爷爷有一片百亩果园,在父亲4兄弟分家的时候把果园和欠账也分给了各家,我就此成了一名留守儿童,我现在还清晰的记着当时一件事情,我把来我家帮忙拉家具、衣服、被褥等家什的拖拉机前大灯给打破了,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姥爷”来帮忙,而且这个“姥爷”在每到过年的时候会给我几挂炮仗,安慰一下我的小心灵,也可能是怕我再发坏吧!
4岁到6岁这三年左右的时间,我没有再走过这座桥,但我在姥姥家走过、钻过、爬过更多桥!那里有我的表哥、表弟、小朋友、大朋友,姥爷、姥姥、姥姥娘、胖姥爷、大舅、小舅,好多姥爷,姥姥,舅舅和姨还有一直陪伴我、看护我的小姨,我经过那些桥去疯玩过、去放过羊、去放过火、去送过东西、去找过朋友、去赶过集,经过桥送走了终老的姥姥娘,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陪着她休息,吃饭,还记得有一次我在她屋里粮缸后拿起了一粒红色花生米吃掉,被我姥爷送到医生那里打针、吃药,才明白我吃了抹了老鼠药的花生米,长大后去每次去姥姥家都会去看一眼那个粮缸,掀开门帘一瞥就能唤醒深处的回忆!
6岁时,爷爷、小辉哥哥坐着村里的大解放卡车来到了姥姥家看我,那时候路上很少有汽车,门口停着一辆超级大的军绿色解放车,整条路几乎被挡住了,村里很多人来看,我就跟他们在车上玩,车下小伙伴们透漏出羡慕的目光,回忆渐渐模糊。后来快到上学的年龄,父母也从济南回到了老家,跟着父母回到阔别3年的商家大院,开门,迎来墙上旧报纸,土灰的味道,和爸爸妈妈一起收拾家具,收拾桌子上、柜子里、床底下的各种东西,扫蜘蛛网,抹桌子,在炕上蹦蹦跳跳,开始认识未曾见过的家族人,开始介绍自己,开始问他们名字,开始一起玩,开始组队捣乱,开始上幼儿园,那时候学校属于村党支部管,只有一个老师,是我的大姑,我仗着她是我大姑,每天不写作业,每天疯玩,不过这段时间很少过桥。
到了8岁上一年级了,要出村子,就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结伴而行,那时候大人都很放心,也没听说过偷小孩子的,出村1公里就到了,我们都是步行,走在乡村土路上。
路两侧是高高的杨树,春天刚来临的时候是先长枣红色的“杨毛狗”,每当夜里刮过风,下过雨就会落在地上很多,第二天清晨我们就一脚一个踩着“杨毛狗”笑着去上学,还会捡起来一些,把上面的尖尖去掉,等里面的树胶流出来后粘纸、树叶、干草,还有的用来粘书皮,或者直接把“杨毛狗”粘在桌子上,一掀开桌子盖吊着滴里当啷的感觉,还有同学比谁粘的多,可厉害啦!而那些没掉的“杨毛狗”再过10几天的时候会开花,飘落杨絮,我们就有新的玩具了,堆一堆,划根火柴,轰-噼里啪啦-呲,像新年放的烟花一样,星火闪烁;还有的粘在鼻子下面,学村里老人的样子,捋胡子,不过有的是八字胡,有的是山羊胡,有的是歪扭的,有的只有一边,煞是有趣;还有些会弄一堆,放在地上弄成蒲团的样子,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始侃大山,讲故事,顺便编个草绳子,或者拿个树枝当道具,拿石子画画,拿砖头拍房子,如果玩累了就顺势躺在草地上,看着遥远湛蓝的天空,白云飘过,看白云的形状,你一言我一语:这个像他家的猫,那个像你家的狗,还有远处那个像你爸爸,上次你爸爸揍你就是那样拿着根小棍追着你跑,那个像我家门口的石头,快看有个“飞机拉线”,还真是,哇,这么高啊!这么长的尾巴,快看啊,那边还有,你说飞机是怎么飞的呀!大翅膀上有风扇,呜呜呜的转起来就飞起来了,那我家落地扇咋不飞走啊!还有吊扇也没飞走!咳,你那电扇呀走不了,是因为没轮子,有轮子就能走了!你说咱啥时候能坐上飞机去天上看看,看看有没有孙悟空、猪八戒、二郎神、太上老君和嫦娥啊!也能看看咱村是啥样的,看看我家的地、牛、场院里的麦秸垛!
夏天撑起高大翠绿的屏障,为我们遮风挡雨提供一片绿荫,还记得放学后爬到树上掏鸟窝,在地里摔跤玩,要么就在河边上挖个洞,添上柴禾点着火,用不锈钢快餐杯烤从河里捉上来的鱼,四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你一条,我一条吃的津津有味,完事就被唤着各回各家了;
秋天刚开始是黄绿色的树叶挂满树梢,再过10几天开始有一片两片叶子飘落,慢慢变成黄褐色,再然后就很多的叶子随着秋风飘落在地上,再被风吹到路两侧的壕沟里,现在仿佛又感受到秋风的凉爽吹在脸上,做完值日骑着自行车,迎着夕阳和金色的霞光走在乡村土路上,三两成群,叽叽喳喳的诉说着今天上课的事情和晚上怎么玩的计划,那时候每个人的眼睛澄澈、面庞被霞光映红了,让人沉醉其中;
等到了冬天就更有意思了,城里的冬天路上人很少,可是农村的冬天让人自由,冬天来了,天黑的早,每到周末,我们一群小朋友聚在一起踢足球,就在村西的场院里,那时候场院里很多玉米秸捆,我们就地取材,用这一捆一捆的玉米秸排成球门,刚开始踢的时候大家都看好场地不出线,但是等踢着踢着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争抢很激烈,出线也不管了,毕竟人少,匀不出一名队员做裁判,想想就笑出眼泪,大家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棉鞋,戴着棉帽子,争先恐后,有的解开扣子凉快凉快,有的摘下帽子,但是都很团结,很少有踢着踢着不踢的。要是下了雪就更好玩了,那时候隔几天就有一场雪,而且很多是没过脚踝的大雪,我们有的去跟大人抓兔子、狐狸、黄鼠狼、野鸡、野鸭等;有的去河里滑冰,这时候河面冰层很厚,大人上去都没问题;有的去堆雪人,像真人这么高的雪人;有的就跟大人去蔬菜大棚上扫雪,一路摔跤打滚,玩的不亦乐乎;上学的时间比较早,天还没亮,万籁寂静,雪花唰唰的落下来,落在头上,落在衣服上,落在脖子里一凉一凉的,推着自行车维持平衡,不敢骑上去,月光或远处的灯光映衬下,整个村子和小路上晶莹剔透,像极了披着一层层白纱,到了学校就点上蜡烛,开始上课,每个人的小脸被烛光映衬的红扑扑的,大家紧紧靠在一起,很暖和;等到了第二天雪化了很多,清晨雾气开始消散,漏出村路两侧的高大杨树,这时候美极了,树枝都被雾凇包裹住了,有的晶莹剔透,有的雪白一簇,风吹动晃晃悠悠的,反射着朝霞的绚丽,吸一口凉气,呼出一片白烟,还是三两成群在树下的小路上慢悠悠的走着,不时的落下一块雾凇,咚咚作响- - -
那时候经过水的地方都叫桥。
记得上五年级的时候,我请假回家了,回去后才知道我的老爷爷去世了,我在村西头的桥上送走了他。
而后一直到上大学我从桥上迎来了来看我的表哥、表弟,刚出生的表弟,刚出生的堂弟,嫁来的嫂子,嫁来的妗子,娶亲的队伍,嫁出去的姑姑,探家的二爷爷和二伯;送走了老奶奶,奶奶,大伯,四叔,四婶,四爷爷,姑父;每一次都从桥上走过,每一次都经历了酸甜苦辣,每一次都无以言表,每一次都记忆犹新 。
现在能随时回去,每次还是走着几座桥,可是,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场景、再也找不回带来一些记忆的人、再也找不回那个无忧无虑,到处撒欢儿的自己和尘封的时光!
2019年8月8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