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毛豆,尤其是糟毛豆。我曾经吃过最好吃的糟毛豆,那是在我老家的院子里。
可惜没有人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时光就是这样的一条河。
曾几何时,我家有个大院子。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爸亲手搭建起来的。
这是一个多么厉害的金牛座男人,能写书法,能插秧,能做管理,能修电灯,还能造房子。
他和妈妈两个人,最初是没有钱的,靠着两只手,建造起了我和哥哥成长的一片院子,我们像两只小鸟一样无忧无虑的成长,没有感受到一丝外面的风雨和艰难,我曾以为世界就是这般安详,我曾以为我张口就可以有食物。
90年代初的夏天,照例是中学放暑假的时候。在5点半,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搬出了小方桌,还有小竹椅,准备吃饭。
院子里的水泥地被太阳晒得直冒热气,我们用井水泼在水泥地上,顿时水泥地“滋油油”的散发凉爽的冷气。
这时候我打开一瓶力波黑啤,开始吃起了糟毛豆。
我的旁边是我家的一个小园子,外边一圈种着一些鸡冠花,里面有石榴树和桃树以及梅树,有一串红,有天竺,这些植物都是爸妈慢慢的种起来的。
另外一边是金桔树,从大舅家拿来的种子,我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终于亭亭如盖高过我的个头了,哪知道我中学又长得比它们更高了。秋冬的时候,就会有金桔可以吃了。
院子外面是一些竹林,春天的时候可以挖到竹笋。
竹林的外边就是界东沟了,刚开始没有自来水的时候,我们还在河边淘米,洗衣服。夏天到了,和小伙伴在里面游泳嬉戏。
院子上方长得高高的是杉树,这种树木生长的速度非常快,最高的就是它们了。
我们家最早是两上两下的屋子,后来我爸在前面造了一上一下的两层小楼,然后造了一座廊桥将其连通,最后才建造起围墙,他简直是个天才的建筑师加上园景师。就这样我和哥哥的小天堂就慢慢建成。
夏来消暑避热,冬来遮风挡雨,陌生人来拜访的时候,我就躲到小楼里。
夏天的傍晚,爷爷总是第一个开始吃,然后我加入,最后全家人一起来吃。我和爷爷这两个吃货是最后吃完的。
夏天的时候,毛豆是最常见的食物。浦东的毛豆很嫩,用糟卤糟过从冰箱里拿出来后,是佐啤酒的极佳伴侣。
这时候浦东已经开始开发,川沙县即将改名为浦东新区,在若干年后这个村庄即将消亡,这个庭院即将消失,而我并不知晓,依旧在那里品尝着我的糟毛豆。
如今时过境迁,我父母住在高档的小区里,夏天到了就开个空调,也还是有露天的阳台。小区的植物种类比起我们那个园子多了不知几十倍。夏天到了,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
糟毛豆这种食物,如今我也在高级的日料店里都可以吃到上等的味道。
可惜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我喜欢糟毛豆,可是我需要那个背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