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后台问大家,有没有哪个人是你因为某种原因,不再想跟他同处一个空间的。我一共从后台消息和微信上收到了164条反馈,原来那么多人心中都有那么一个他,像是在心里刻下了一道印记,他带着刀走了,留下时间帮你痊愈。
“班长,帮我订间房。”
“你要来参加同学会?”
“是啊。”
“天呐,你可真是稀客,十几年没见了,每年我们都念叨你。”
……
左睿只好陪着班长继续寒暄下去,他不喜欢交际,更不会应酬那些场合,甚至现在,他不过是在跟班长报名参加同学聚会,却也让他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应付班长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他一想到那种名片纷飞,拉拉业务,比比收入的聚会,就毛骨悚然。“聚不过五”是左睿一直的坚持,他觉得最多五个人在一起的聚会,才能是联络感情和回忆过去的,超过了这个数,就成了一场演出。
然而,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无法克服,他十几年不参加同学会的真正原因,却是因为一个人。
2002年7月,那是最后一次7月的高考,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陈邦。高考一结束,陈邦便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左睿在网吧待了三天三夜,因为他和陈邦唯一的联系方式,只剩下了一串阿拉伯数字,只是,那个头像,再也没有亮过。
他一个人留在两个人的故地,操场、后山、花园、小溪,那些熟悉的地点,却没法帮他描绘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恨陈邦,他觉得那也许是最好的方式。他们的关系太好了,好到他们开始害怕。
他们把彼此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但是,朋友两个字,好像太平淡,不足以称呼他们之间的情感。可是,两个男人,还能怎样呢?这是高中时,困扰他们俩已久的问题,只是谁也不敢碰这根已经绷得太紧的弦,如果断了,他们又要怎么办。
高考前一个月,学校为了给考生们放松一下心情,放了一部爱情电影 ——《泰坦尼克号》。在左睿看来,学校把高考看成了秋后问斩,一切禁令都变得不复存在了。同学们开始染发,开始在操场点爱心蜡烛表白,在宿舍楼搞深夜演唱会,都放任自流,可能在学校看来,那就是死者最后的狂欢吧。
“别偷看。”
“不会。”
“踩在栏杆上。”
“抓紧。”
“眼睛闭好。”
“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
“好,张开眼睛。”
“我在飞,杰克!”
……
左睿懂了,他想要的比朋友更多,他想要屏幕上那个一头金发白色衬衫的男人是陈邦,而他自己是迎着风,跨着海,不畏一切向前飞的萝丝。荧幕的光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一道一道的刷来刷去,他用余光望着陈邦,想知道,他内心的感触,是否跟他一样,他想去牵他的手,可是那只手像是被美杜莎瞪了一眼,那么承重。
原来,他是同性恋。
十几年过去了,他知道陈邦结了婚,有了孩子,他不愿见他,因为他不想打扰他已经有的生活。因为左睿,是另一个世界的使者,而陈邦选择了这个世界的生活。直到最近,左睿终于释怀了,他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时候开始施展它的魔法,只是他再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已经忘了上一次刻意去想他,是什么时候。
他突然很想去参加同学聚会,去看一场表演也好,去感受一片沧海桑田也好,他好想那些人,那些原以为无足轻重的人。
左睿到了宾馆,收拾好一切。楼道里就像是高中的宿舍楼一样,串门的,打牌的,抢零食的……
“谁?”
“我。”
那个声音完全变了,可是却那么熟悉。
他不知道要不要开门,他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他不是个好演员。
门开了,十七岁的容颜早已经从陈邦脸上消失,左睿从没想过,他还会见到他。皱纹、双下巴、满面的油光,还有一身酒气,他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翩翩少年完全不一样了,却仍然是他最喜欢的人。
“我能进来吗?”
“进吧。”左睿让开门,下意识的拿起遥控器,也不知道要按哪个键。
“我……”陈邦进了屋,把门带上,沉默良久就挤出了这么一个字来。
“我知道。”
“对不起。”
“没什么,十五年了……”左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时间说出来。
“我们,我,我过的不好。”
“照顾好你的家庭吧。”
陈邦苦笑了一声,灯光泄露了他眼里的泪水。
“我太害怕了,我真的太害怕了,我不敢把同性恋跟自己连起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陈邦靠在电视柜上,几乎是靠着它的支撑才说出这些话。
“都过去了。”
“我配不上你,你在同学群里出柜的勇气,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
“你有你的选择。”
“这是错的选择,我老婆和女儿越爱我,我就越难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知道……”他哭了,他太需要哭一场了。
左睿没有去安慰他,也许陈邦并不需要安慰。
三天后,同学会结束了,那仍然是一个名片纷飞,仍然拉拉业务,比比收入的聚会,但是左睿觉得,这群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可爱的。而陈邦,也成了里面,不再特殊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