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耳这人不是用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可以形容的。
她是那种把手机拿在手上还到处找手机的傻缺,这种程度远远超过丢三落四。像在家忘记关灯、出门忘带手机或钥匙、去发廊里洗头把眼镜落在那里等等这些都是小儿科。
刚交代完她坐30路也可以到家,电话挂完,30路来了也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到它幽幽地开出她的视线范围。
亲姐千里迢迢来找她玩,她豪气冲天说请她吃当地最美味的烧鹅饭,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要买单才发现忘记带钱了。再邀请同事去吃烧烤时,同事再三地确认她有带钱才同意去,结果买单的时候发现她带的钱不够。可能有人要说她是故意不带钱逃避买单的小贱人,诶,还真不是,后来她请客买单眼都不眨的行动证实了这一点。
她肠胃不好却偏偏爱吃垃圾食品。每次酣畅淋漓的大吃大喝都会以跑厕所结束。可能上厕所的次数比常人多了几倍,和那些屎啊尿啊有比较深的感情,所以总能毫不避讳且详细地和同事讲她如何被肠胃折磨,又是如何在厕所惊天动地痛快解决。往往旁人听到大呼受不了,她还一个劲地说,难道你们没有拉过肚子?拉肚子不都这样吗?我只不过把你们不敢讲的讲出来而已,你们要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啊!
她每次讲事情都会有个前缀“我跟你说”,往往听的人已经做好要听下去的准备,她却一言不发了。问她,她说你没回答,我以为你不想听,只好翻个白眼对她说,你倒是讲啊!她这才娓娓道来,不管是杂志故事还是生活事情都能讲得特别生动特别煽情,有好几次在公众场合把人煽得眼泪哗啦啦地流。
她喜欢打篮球,闲来无事也会到球场玩玩。有次和球友在抢球的过程中摔倒了,她先是仰天长啸掩饰尴尬,随后镇定地站起来说没事继续打。次日拖着红肿的膝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她还叮嘱看到的人不要说出去,后来人问起怎么受伤的,自己就噼里啪啦地说出去了。
她刚学会开电瓶车时,出门碰到个考验车技的转弯,被难住了。往后一看,有个路人甲在等,便问他能不能帮他转一下?路人甲就帮他转了。出门搭车碰到要车费的,就毫不犹豫地给了。有人摔倒在地,二话不说就过去扶起。路遇陌生人畅谈半天相见恨晚,就一起去吃饭了。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几乎毫不怀疑。用朋友的话讲,胆儿真肥!
就是这样的大耳在私底下竟然是个小文青。听小众且偏门的歌曲,观大众且感性的电影,看意味深长的书,写随心所欲的字。先认识她人与她接触相处,再去她网络账号看她发表的东西,难免会产生“这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对此,浑身散发着汉子气质的大耳是这样回应的,空有一颗文艺女神的心,却长了一副逗比女神经病的样子。
2
朋友一直很好奇,像大耳这种“奇男子”究竟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俘获她的“狼心”呢?
这个答案大耳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也没有遮遮掩掩地搞地下恋情,而是直截了当地把大家召集起来,正经地宣布:我有男朋友了。
大耳的男友叫老木。和大耳在同城,有一份收入不高但稳定的工作。老木第一次发信息给大耳:你好!我是某某介绍的木先生。
噢!天呐!这简直是全世界最无聊的开场白了。大耳想。
大耳出于礼貌也回了类似的短信。就这样,一回一复聊着不咸不淡的天。直到有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老木心血来潮和大耳讲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比如十七岁那年飙车留下的战绩——一条六厘米长的伤疤。比如养过一只微笑天使最后患细小症死在宿醉的早晨。比如去香港参加展销会时在草坪上就地而睡,碰巧当晚九号风球登陆海港,半夜冷醒发现已成了“湿人”。比如坐飞机去印尼,在雅加达转机时差点被黑车载走。比如在印尼工作被当地人欺负到忍无可忍,向老板揭穿贪小便宜的印尼工友……
每个故事都像是小氢弹,在大耳心中的那片天空,炸开一朵又一朵色彩艳丽又挥之不去的蘑菇云。大耳在心里吼叫了几十遍“哇靠”来释放“小氢弹”带来的震撼,努力平复内心那股莫名且复杂的情绪。
那天夜里,大耳梦见大片大片的蘑菇云,蘑菇云上是一个身披金甲圣衣的男人,云烟里的面容模糊不清,隐约感觉到他正神秘地笑着。
听完老木的故事之后,大耳感受到来自他的信任,觉得自己不能儿戏,要认真的对待这份信任。之后和老木的聊天也就越来越走心了。因此当老木说要陪大耳吃饭时,大耳毫不扭捏地说,走起。
格调高雅的西餐厅,稀稀落落的朋友或情侣,蓝调音乐为餐厅的氛围增色不少。大耳先到,老木说要把发型吹好才能出门。
远远看到一个身长脚短、贼眉鼠眼、动作猥琐的男人向她的位置移动。内心暗叫不妙,却已来不及逃。大耳想起老爸说自己吃芒果的丑样可以吓跑人,差点就要叫服务员现场上个芒果。
老木倒是大方朝大耳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大耳不由得也咧开了嘴。总之,初次见面,一切愉快,除了和介绍人所说的帅气外表不符合之外。后来,听到有人夸老木帅,大耳都觉得不可思议。
会面之后,老木就直截了当地对大耳提出交往。大耳当然不可能答应。老木表示会继续追求下去直到大耳答应为止。
大耳真不是“外貌协会”的人,真不嫌弃老木外表,从有限的接触里感觉老木还算是个真汉子。但认识不久见了一面就要确定关系,怎么想都觉得不大靠谱。就使用“拖延战术”,继续观察观察呗。
3
老木工作的单位离大耳工作的地方也不远。常常会借着和同事出来之便,给大耳变着法子买东西送东西,无事就约大耳出去个下午茶,通宵达旦地陪大耳聊天。殷勤献个没完,只要大耳一通电话,老木就是在千里之外也会想尽法子飞到她面前。
大耳的心也是肉做的,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这么一点点被老木的铁汉柔情征服了。在老木第四次提出试着交往的时候,大耳抱着“试一下又不会死”的心态说,试就试,谁怕谁!
老木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又笑又叫,情不自禁绕着练习场跑了几圈。
老木和大耳在一起不久后,老木很快就把大耳带到木妈面前。老人家高兴得合不拢嘴,叫老木要好好待大耳。又叮嘱大耳要是被老木欺负了就告诉她,她决不轻饶他。
就在老木和大耳的恋情发展得顺风顺水的时候,粤东地区碰上几十年难遇的大暴雨,持续的降雨使得未修整好的连江堤坝防线崩溃,爆发了始料不及的水灾。而当时的重灾区,就在大耳和老木工作的地方。
你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想象,水灾当中英勇的老木是如何在危急关头突破重重障碍,救出困于水灾中无助的大耳,两人共谱出一曲感人肺腑的恋歌……
事情果然就是和你们的想象不一样。
水灾最开始在一个小村爆发,老木作为工作人员,和同事们火速前往救援。因为路况不好,救援工作很难开展。他们在返回单位去搬工具的路上,洪水比他们抢先一步出手,迅速地蔓延到整个镇。宿舍里所有的财产都浸泡在水里,看不清也捞不着。看这情形,老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耳,跟人借了通讯工具就给大耳打电话。
谁知,大耳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老木就急了。打不通是不是意味着她家也受灾了,发生意外了?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作为一线救援人员的责任重大,他根本就没法在这种危急关头不顾大局而去顾儿女私情。但没有大耳的消息他也没法安心投入工作。于是把任务交给远在市区的木妈,拜托她一定要找到大耳!
大耳回家去度假了,她的家就在邻近区,不在灾区范围,当然对另一边的水深火热也就毫不知情。当老木疯狂地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冒着小雨,和耳妈撑着小伞去逛超市呢。所以,当木妈找到她的时候,她完全是云里雾里的。听完了木妈的讲述后,她从错愕到震惊,再到抱歉,最后变成一塌糊涂的感动。
有一个人,在大难临头之时仍心心念念你的安危,如果说你对他不重要,那根本是扯淡!大耳的感动在于,明明处在危险风暴中的人是他,可是他最担心的却是她。
4
当大耳拨通老木的电话时,老木在那边劈头盖脸地说,怎么回事啊电话打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大耳忍不住就哭了。
这回换老木不知所措了,别哭!待会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知道你们没事就好。我要去救灾了。
大耳抽噎着说,嗯!注意安全!
至于大耳的电话为何打不通,全因她那烂记性,忘记去冲话费了。连手机停机了都不知道。木妈在那头试冲话费给她后,电话就通了。
这个大耳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当天夜里,大耳又梦见那大片大片的蘑菇云,以及站在蘑菇云上身披金甲圣衣的男人,她慢慢地靠近,拨开云烟,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庞。
竟是一脸坏笑的老木。比初次见面时帅了一点。
灾情持续了大半个月,大耳在和老木断断续续地联系中,得到了前线的最新消息。她知道老木及其同事徒手搬船只去救人,知道他们吃不上饭只能吃面包加矿泉水,知道他们多日浸泡污水的手脚开始溃烂……她也知道网络上传的消息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知道什么人真正在救援,也知道什么人千里迢迢赶去摆样子。
老木的脚被水里的玻璃插伤后,顺利地回到家中养伤,大耳悬了大半个月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大耳内心已有心理准备,但在水灾后第一次见到老木时还是在心里惊呼:哇靠!丑得不忍直视。最后,秉着“你丑我瞎”的原则给英雄老木一个大大的拥抱。
5
水灾路过了他们的生命,那污浊的水却神奇地将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洗涤得清澈见底。
大耳记性差,老木像个老妈子一样,在耳边提醒这提醒那,比如出门要带身份证、手机、钥匙和钱包;比如去门房那里拿快递;比如每晚睡觉前要把手机的电充满。
大耳肠胃不好,和老木出去逛街,想拉肚子又不好意思讲,憋着去试穿小清新式的浅绿针织衫,老木不明情况地说这衣服不好,穿上去脸色惨绿,不合适!大耳听完大笑破功,赶紧跟店家借厕所解决,剩下一脸茫然的老木和店家面面相觑。
再熟悉些了,大耳一犯肠胃病,老木就在旁幸灾乐祸地说,多吃点绵绵冰啊酸辣粉啊烧烤啊,吃了就不会痛啦。大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想理老木。趁大耳睡着了又偷偷地拿白花油帮大耳擦药。
老木是个那种典型的嘴贱心善的人。平时嘴巴特别坏,说话特别损,有时也拿大耳开刷,大耳反唇相讥,不赢不罢休,再不赢就耍赖。老木就没辙了。
有次老木开着小电驴出去,在上坡时遇上有个捡垃圾的人开着三轮车艰难的推着,他在后面故意开慢,伸出一只脚默默地给他助力。还有次在升降电梯旁,见到老人摔倒,大耳要上前去扶,老木以为是电梯故障,一把拉住大耳往身后,自己冲了过去。诸如此类的细节有很多,在旁的大耳总是看得内心一阵又一阵的柔软。
大耳爱看书、爱散步、爱文艺,老木爱抽烟、爱喝酒、爱俗气。严格来讲,两个人的爱好相去甚远。有时,大耳会想,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怎么偏偏就被命运的线神奇地拉在一起呢?
可是,不同世界那又怎样呢?
虽然他们的生活方式南辕北辙,但是他们凝视世界的目光如出一辙。虽然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但他们有足够的胸襟去包容和接受对方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们让彼此看到爱情那可爱的模样。
这就够了,足够他们去相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