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
入夜，华灯初上。下班回家。穿行在地铁换乘站，丈量不同的地铁路线，她疲惫不堪。路灯将她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她一路忐忑，惶恐连连。
打开家门，餐桌上一片狼藉，茶壶后面躲着易拉罐可乐的一抹红。一个男孩奔上来迎接她，“妈妈，你回来了。”
“恩，”她机械地换着拖鞋，“你吃过饭了？”
“吃过了。妈妈，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男孩肥胖的脸凑上来，喷得她眼镜上一团雾气。
“唔，随便吧。是爸爸做的饭吗？
“不行，必须要选。”男孩不依不饶，胳膊环在她身上，勒得她脖子生疼。
“先说好消息吧，”她叹了口气，“爸爸呢？”她偏着头，眼神躲闪地往房间的门里扫。
“告诉你，我数学测验89分，“死郭巴”86分，比我低。”男孩鼻子眼睛皱在一起，得意洋洋地笑了。
“啊？没上90分啊，”她略显失望，“爸爸呢？”
“他去给我取眼镜了，你知道吗？刘微微84分，王轩轩63分。”男孩呵呵地笑出了声，得意地用手拍她油腻的头发。
她甩开男孩，指了指挂钟，径自走进厨房......
一阵开门锁的响声，窸窸窣窣的换鞋。一个硬的什么东西“啪”地甩在餐桌上。
“你还知道回来啊！”男声中气十足。
她一阵血往头上涌。
“我今天加班了。”
“加班了？”
“我打电话回家告诉小宝了。”
“哼！告诉他有用吗？你是故意的吧。”
她眼前蓝火苗乱窜，被彻底激怒了。
“你凭什么......”
“难道我......”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框上，不知所措地望着大人。
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男人上前拉孩子的手，“走吧，小宝，我们该洗澡了。
男孩温顺地点点头。
淋浴头哗哗地淌出热水，热气氤氲。狭小的卫生间敞开着门，好像一间扩音室。
“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家里不是旅馆。你不要学你妈妈这个样子。”
“哦。”
男人的声音陡然又提高了八度。“我告诉你，爸爸的收入是你妈妈的五倍。就像小测验，爸爸满分，你妈妈只有20分。”
门外，她颓然瘫坐在餐桌边，一下子泄了气。
“啊？那妈妈比王轩轩还要差咯。”
“对呀。”
“爸爸。”
“怎么了？”
“可是我也不好。”
“嗯？为什么呢？”
“假如，我打电话给你，你就会知道妈妈晚回家了。就好比今天，我没眼镜戴，看不清黑板，老师说我不认真听讲，罚我站到后面去。是“死郭巴”告诉老师，我才又回到位子上的。”
“......好了好了，擦肥皂吧。”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闻到儿童香皂的阵阵清香，趁着轻风，在她心里开出了花。
“滋、滋，”桌上传来手机轻微的震动声，好像蚊子在空中叫。
她的手穿过杯杯盏盏，拾起桌子角落里的手机。
是老师打来的电话。
“您好，我是蒋老师。打扰您了，小宝今天和同学打架了，我告诉您一下。”
“噢，真的吗？抱歉！我一定批评他。”
“当然，对方也有问题，但是他反击的时候，下手重重的，这样容易出事。”
“噢，是吗？抱歉！我一定提醒他。”
“还有一点，他上课又处于游离状态了，这是需要您特别关注的。”
“噢，这样啊。我——”她突然语塞了，一时接不上话。
一只小蟑螂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竟径直朝她脚边爬过来。哗哗的洗澡水声重新响起，小蟑螂摆动着触角，忽然停顿了一下，飞快地逃走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爬上她的嘴角，“——我一定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