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是越来越粘人了。假期遇上自我隔离期，我在书房临会帖，它哪怕卧在床上或阳光下的窝里也会过来，站直了身执着地挠我手臂，直到我把它抱在左手臂弯里，用右手去临帖写字。尽管局促、尽管不停地晃动，它还是心满意足地眯着眼，一会儿就发出深沉的呼吸声，感觉睡得香甜。吃饭时它便挤卧在我与椅背狭小空间里。我倘坐在沙发上看书，它要么坐在沙发背上居高临下像个小卫兵，要么倚靠在我腿旁像个小情人，若伸只手让它枕着便有了幸福的安眠。
两个月去美国前，将小狗送到乡下爸妈那儿去。从乡下返城前，它像跟屁虫一样与我形影不离，我走到哪它跟到哪，待我发动车子准备回无锡，它则在我妈怀里全身不停地颤抖，大概是心碎了一地。我只能安慰它过段时间来接它回去。妈说我走后，它经常立在院门口向我汽车驶去的方向傻傻张望，可能期望着我的出现。其间我哥开车回去过一次，它也乘过他车来回无锡过，我哥走时它则跳上车去，想捉它下来，它从前排跳到后排，又从后排躲到前排，似乎有个坚决回自己家的想法。狗不能言，但它的行为显示它是多么重感情的。在老家与我妈渐熟悉，也粘着她，常挠着要抱在怀里，让人割舍不下。
我家狗是迷你型贵宾品种，血统纯正，父母都是纯种赛级狗。2011年，女儿出国半年回来说，她寄宿的美国家庭养着两条狗招人喜欢，家庭奶奶家更养着七八只狗，周末常请她去玩，家里甚是热闹，便建议空巢的我们也养只狗。便托熟悉养狗的田总买只狗，要求不要太大有个性些的。过几天便从遥远的青岛养狗场一路颠簸呕吐被送到我家，那时已八个月大了，体重约三公斤，也就现在的体重。深咖啡色，躲在笼子里十分的胆小，抱它到楼下去散步，居然脚软得站不起来，当时担心是否买了只残疾的狗。我们用手搀扶着过了很久，它才会慢慢地走路，现在想来它是条很敏感的狗，田总送来时说给它找了个好人家，可以过个幸福的狗生。它可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还在回想在山东那宽敞的有亲狗陪伴的童年生活，来到陌生局促的家，遇见两个陌生的人，吴侬软语也没山东话听得痛快。看它发呆的样子估计还在回忆狗场的美好生活。过了一个月，它才活泼起来，恢复到奔跑的模样。奔跑起来如小鹿一样快速地在空中划过，身体骄健，两只耳朵像兔子一样一起一合，真是优美得让人赞叹。而深咖啡色与众多棕黄色泰迪装的贵宾相比别具一格，香蕉型的嘴，杏仁型的眼也是咖啡色，两只耳朵毛色更是深得发亮，长得垂肩颇有贵宾特色，站着脚长与身等长呈正方形，昂起头标准身材尽现，尾巴也不似有的泰迪修得那么短，散开的尾毛如竖起的绣球花让人欣赏，一下子便也成了小区的明星犬。本想给它取名“可乐”，因为颜色与可乐饮料差不多，听起来比旺财之类的名字含蓄。后来还是取名为“Happy”，显然是快乐之意，希望它快乐也给我们带来快乐。家里酒柜下有用鹅卵石摆布成Happy字样，便又添了些意义。没多久小区里许多养狗人便认识了它，见到便happy,Happy地打招呼，如同与我问候。我则一天早晚两次去小区梁溪河边去遛，活动兼大小便。这与当时我反对养狗时对妻女说：你们要养狗你们去遛我不管。但是见到可爱的它便一下子喜欢上这忧郁的小王子，也食言经常同进同出，这一进一出在我家便八年有余，与女儿留学时间相当。有人说狗活一年相当人生七年，如此算来两年前它便与49岁的我同龄，而今则快步入老年了，外出不太狂奔了。原来在家里也要奔跑一会儿，从餐厅到客厅，跑到沙发上急停急转，稍作缓冲。真皮沙发也被它爪子挠出一道道伤痕来，红沙发露出黄色的伤口。在餐厅砖地上急转，感觉那身子还会后移几步，急刹不住让人好笑。每天不这么奔跑几下，似乎体现不出酣畅淋漓狗的一天。如今牙齿少了也松动了，慢慢步入了残年，对人也更倚赖了。
喜欢奔跑的Happy就难免在快中出错。小区外边沿梁溪河的车道平时没有汽车的，便成了电动助力车撤欢的一条路。小区门到梁溪河漫步道必须穿越，于是乎一次它没牵着奔跑过马路时与风驰电挈的助力车较量上了，一声闷叫后便动弹不了，一见是单薄的右后腿被撞了一个洞。包扎、头套、一瘸一拐休养了不少时日，伤口处毛更稀疏了。但从此它与电动车结下了仇，常追着电动车狂吠几声，胆大的人还好，胆小的常被它搞得很狼狈，更爱对着后座载人的电动车边追边叫，像交警一样。一次一老爷爷带着孙女驶过，瞬间又勾起它的怨恨，穷追不放，我在后面赶过去喊叫停也没用。爷爷宝贝孙女，下车就披头盖脸把我教训一通，它还不服气地带劲狂吠，老爷子还暴了粗口，搞得我很狼狈。虽说教育后有改观，但难消它心中的阴影，难免会追吠几声。现在它年龄大了，还多半牵着，脾气也越来越淡了。
我遛它，喜欢自由奔跑的它，也让自己更自由些。于是乎便出现转眼见不到它身影的状况，一般找两下叫几声便看到它，或者它从哪个树丛后奔跑过来。有一次找了会没找到，我便到附近超市买点东西。买好出来到幼儿园桥头一叫，便看到它急奔过来的身影。听一也养狗的邻居说，Happy已找我很久了，从小区南门口到幼儿园岔路口，桥头再到家楼下门口几处来回奔跑很久，各处东张西望一会，便又跑往下一站。暗忖我也就去了十分钟，它还可能认为我在找它。见到我前脚扑到我腿上，尾巴摇得频率之高难掩它心中的喜悦，我为自己不地道的开小差而内疚，以后也没有这样的不辞而别，它也乖巧了许多，若走在我前面到路口便停下来回头望下我有没跟上来，有时一两分钟不见我便开始跑起来找我，看到我才慢下步伐。尽管如此还是有失踪的时候，有次雨天在地下室遛跶，不意它却跑出地下室冲进雨中，雨蒙蒙中它也不知哪里可进地下室，我在地下室东呼西叫就是不见狗影。后来上地面在雨中也寻觅不到。稍后是楼下邻居见了将它交给保安并告之，这才领回湿漉漉的Happy。吃一堑长一智，它再也没从地下室溜出地面去，也不喜欢淋雨的感觉。偶遇急雨，我一声：下雨了，它又奔跑起来，带我一起回家。
happy是条公狗，可能是不舍，没对它采用宫刑变成一条中性狗。现在老了更不会去骟割那雄性的所在。而贵宾又是狗中骚劲十足的，有入天入地之豪情，常抱着我腿耍流氓，其情可怜其状可憎。偏偏小区有几条野狗，一条熟识的叫小黑的母狗，半放养状态，于是乎成为Happy追逐的对象，常因小黑没了踪影，我一般都能及时追踪探寻逮回来，坏了它的好事。有一次晚上又没了踪影，找了半小时无果，只好回来向夫人搬救兵。两个人在小区内外找了两个多小时，“Happy、Happy”不停地叫着，老婆宏亮的女高音响彻夜空，更让整个小区都知道了有只叫Happy的顽皮小狗，第二天邻里来打招呼就是你家Happy找到了吗？找到深更半夜，妻眼泪也出来了，猜想狗是被什么人抱走了，或遇到什么不测，怨气无处可泄，唯有不断挑战我的胸怀与肚量。情急之下，我说到小区保安监控去查找吧，监控保安业务生疏，搞了半小时让调哪个摄像头哪个时间段也没捣腾出来，不意在现场监控视频中一条狗的身影在幼儿园桥头走动，妻叫了声是Happy，赶紧冲过去，抱到了它，难掩心中的激动。小狗也难掩可能春宵一刻后的激动，但这“一刻”时间确实有点久了，以后遛狗时便对这对野鸳鸯认真监控了。后来那半散养的小黑让喂养她的女主人给结扎了，主要不断地推销小狗太麻烦了，虽没看见众多私生子，但听说有只狗崽有我家Happy的模样。那小黑没了爱情的滋润鞭策后来胖得没了狗的模样，这样它也没因小黑而失踪的状况了。
我家Happy人见人称漂亮纯正，也说配个种最好，我也曾想让它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最好能找一只与之相当的母狗，几年下来也没看到合适的。一次妻亲戚说起她家母贵宾还不错，尽管是白色的。妻特地请假将Happy带过去，可能是胆小怕生，居然雄性荡然若失，试了几番未能成功，于是乎既满足它又满足我们给它留后的良好愿望付诸东流，看来浪漫的爱情需要坚强的勇气此话不虚。
生活难免起起落落，狗的一生也难逃这规律，与我们快乐相处着。我们为追求更大的快乐还需看看外面的世界，世界太大常无法带着它，于是便送它到老家去，我妈偶尔来住段时间与它也算熟悉了。前年入冬时节从乡下接上来，毛有些杂乱妻直接送到宠物店理成板寸，又没及时穿衣，一夜下来便软绵绵不怎么吃喝了，吃了还会吐，后来想站起来也没力气了。这样站不起来的事有过两次，一次是㖭了伤口的紫药水，口吐白沫瘫软在地被吓了一跳。还有一次是打了防疫针后，妻带着它到湖边奔跑了一会，回来就身软得站不起来了。我在外接到她哭泣如丧考妣的电话，朋友听了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灾祸，我没及时赶回。待我半夜回家，它居然可起身来迎接我了，妻又喜极而泣。但这一次病得不算轻，只好送去宠物医院各种检查，给果是螩虫作怪脾胃偏弱，让其又拉又吐，配药挂水。妻泪眼婆娑陪伴了几天才算好转，再驱几回虫，总算康复又恢复到可奔跑的骄健身姿了。耳朵脸上的毛也渐次长全了。为此后来出行是否送回老家两人难免又会争执一番。我不想我的忧郁小王子在宠物店那狭小的笼子里关上几天，没有熟悉的人亲近它。比如每天早上我们上班与它握手再见时，看它忧郁的眼神不忍直视。而下班到家时它那兴奋摇尾乞怜的神请又让人欢心喜悦。它那灵巧多变的神情真希望像哈士奇那样的二哈狗天真无邪。没办法，也只能如文章开头说的那样抱着它宠着它，让它感受到人间大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