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留下脚印一串患


一场罕见的大雪。

也许会使千百万人的记忆细胞中留下近乎相同的银色的符点,而在我的耳边却还久久地回旋着那支余味无穷的歌……

"哎呀,这么厚的雪!嘻嘻,真稀奇。"

当写字台上的小闹钟像往常一样将我唤醒,我便提着篮子破门而出的时候,便不由地发出这样的感叹。天色已经大亮,不,简直比大亮还要亮呐,地面、屋顶上的积雪白得叫人睁不开眼。门前台阶下的道路上,已有人扫开一条狭而长的小道了,小道两边旁,扫开来的雪足足有膝盖那么高。自行车显然没法骑,只好靠两条腿步行了。

城市的早晨,远远不及乡村那么清幽、静爽,即使是这大雪封门,各条狭窄的道路上也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奔忙。忽然,前头不远处传来“哎哟"一声不算太响的叫唤,接着便响起了饭盒落地的声音,继之又爆发出一个年轻人的怒吼:“这老不死的,不要命啦!"

大概是想看个热闹吧,我匆忙赶了过去,只见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头侧卧雪中,棉帽、手套和菜篮散落一地,有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正对着雪中老者怒目而视,他指着雪中小道上散落的饭盒和早已摔碎却仍冒着腾腾热气的豆腐说:“哦,别装蒜,你给我捡起来,捡起来!听见没有?"

老人挣扎着想从雪中爬起,可却力不从心。那小伙呢,怒发冲冠地默然不动,似是绝无善罢甘休之意。莫非……莫非他是铁石心肠?见此情此景,真叫人看不下去。正当我准备向前跨上一步搀扶那老人时,不知哪根神经蓦然颤动,竟使我抬不起腿来。“别动,管那么多事干什么?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自己的路去吧。"然后我哪儿也没走,似乎想救人不难,以正压邪应是我们年轻人的本份,但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未尝不可。可这……岂不是见死不救?该何去何从,我茫然不知。

这时又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瞧模样气度不凡,但我认不出他是什么身份。看来他还是挺仁慈的,还没走到老人跟前就扯起大嗓门道:“哎呀呀,这怎么成?你老人家就快起来吧,躺在雪里好受吗?"

小伙子瞟了他一眼,从牙齿根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这男人便不再做声了,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也跟我一样看起热闹来。

“就是嘛,怎么还不起来?"小伙子耍起贫嘴了,“你自己要往雪里躺,干嘛还要把我的豆腐给带下去?老掉牙了是不是?想吃软的是不是?你……"

“请让一下。"

身后传来蒙在口罩里的声音,有人在扳开我的肩膀。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穿短大衣、烫头发的女青年正拨开围观的人群侧着身子往里走。她从我面前经过时,我从那蒙着的口罩边缘处看见她的脸庞涨得通红,长长睫毛下的眼睛里忽闪着愤懑的光。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只顾径直向老人走去,玩下腰,伸出手将老人从雪中搀扶起来,拍去他鬓发里沾上的雪花、掸掉他裤子上的雪渍后,又踅身拾捡起雪地上的棉帽和拐杖递给老人。最后,看见那老者又要弯下腰取菜篮时,她轻声问道:“这也是您的吗?"老人点了点头。说来也怪,这时的我不知为什么,连想都没想,赶忙俯身将那篮子拾起来给老人递了过去。我觉得他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可能含有相当分量的蔑意,然而我脸上竟“唰"的一下发起烧来,我知道我脸红了。 

“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云覆盖着我的脚印,漫步走在这小路上,留下脚印一串串……"远处传来一位小姑娘细声细气的歌声。

呵,是深?是浅?是直?是弯?我……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觉得羞愧、烦闷,甚至感到无地自容。

(1984.元.20.初稿于和县坦克修训大队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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