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任何地方跟任何人讨论关于乡村的任何问题。因为他们会扔出一句向往农村这样的话,更有甚者,会羡慕我的生活。
当他们在羡慕着我的时候,也许正是我浑身散发着酸臭味,腿肚上的伤口混合着泥巴和汗水,渍得生疼,脚上的鞋子早已面目全非,不管是阿迪,对勾,还是匡威,此时都不对一双干净舒适的布鞋更让我欣喜。我穿着从城里带回来的各色衣服,也已经被泥巴沾染得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当我这样向他们描述我的生活的时候,他们不再吭声。
农民是个职业,一个无法用简单的言语表述清楚的职业。
在城里的时候,公司的任何岗位招聘新人,可以不要求应聘者有工作经验,因为我们可以给他试用期,让他适应新工作,学习新技能。也许这个学习期会是一星期,半个月,国家劳动法甚至明确规定试用期不得超过半年。回到村里,每一天都是试用期,每一天都在学习到不同的新东西,新技能。我在感叹农民劳作的辛苦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叹科技的力量。我们有了大型的播种机,收割机,也有小型的打草机,喷雾器。电动三轮车或者柴油三轮车早已替代了拉车的牛或驴子。
时过境迁。当科技开始深入农村的时候,那些曾经努力逃离农村的人,又开始怀念农村。
稻花香里说丰年早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想象,如今有的人尚可以回到村里,去耕种那几亩田地,更多的人,保留着农村户口,住着被命名为某某新村的安置房,遥远的回忆着那些房前屋后鸡飞狗吠的日子。我在郫县曾经在一个叫做“滨河春天”的安置小区租住。小区绿化带被安放了遮雨棚,桌椅板凳,那些曾经的农民如今领着退休金,出租着多余的安置房。日子过得倒也舒心。他们曾经耕种的土地,他们的子女放学后走过的田埂,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工业港区的厂房。他们也会在放学的时候骑着自家的电动三轮车,走到一个又一个的学校门口,接出自家的孙子孙女,回到小区,奶奶做饭,爷爷继续打麻将喝茶。孩子们除了在小区的空地上玩玩跳房子,打打球,在见到一只蝴蝶,或者一个大虫子的时候便会发出一声惊呼。
我想起小时候去棉花地里捉棉铃虫,一条又一条或大或小的虫子,把它们从棉花上找出来,轻轻一摁,棉铃虫便死在了我们手上。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为什么那么胆大,如今的我要是看到一只青虫,也是会吓得远远的绕道而行。
可如今,我在地里,装模作样,像个农民。
苹果已经长大很大了。母亲看着满地的苹果着急上火满嘴泡,每天吃了饭也不歇歇就又去地里套袋了。收拾完碗筷后,轩轩开着电动三轮车载我去地里帮忙套袋。邻居大妈问会套吗?学着套嘛,轩轩响亮的回答到。我对我自己挺满意的,两手上下翻飞,速度并不比这个土生土长的农二代慢。啊呀,这里有个毛毛虫!树叶上的毛毛虫喝饱了露珠,一动不动的在树叶上趴着。我避开了它,从旁边过去了。不知道这只毛毛虫会不会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
母亲说,这果子又大又多,美得很。母亲说,果子太稠的给拽掉。母亲说,咱们的果子大大的果商都抢着要。母亲说,一棵树就男的多养份,如果平果太稠,所有的果子都长不大。别人舍不得瘦果,我舍得。隔壁大妈地里果子稠的,我看着都发愁。有啥办法呢,她不会瘦果嘛。她不会我说她呢,我说你看你这样,果子怎么长得大?你要舍得瘦果,果子才能长得大,才能卖出好价格。怪不得父亲母亲在村里人缘好,我渐渐的体会到原因。人生不也是这样吗?有舍才有得。母亲的道理,简单而直白。
ps:写这些的时候,我拿着手机,坐在苹果树下,母亲踩着梯子,套那些果树顶端的果子。路边有人骑车经过,孩子稚嫩的声音和奶奶的声音随着车声迅速远离,我只看到车的影子从地头一晃而过,还有一个摇着尾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