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 每个班都会有一个可爱的胖子,一个公认的班花,一个呆萌的小四眼,一个打报告的死学霸,每个班,也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热血回忆和匆匆那年,每个人的青春说出来不尽相同,但是又大同小异,到底,无非是关于那么几个人,那么一些事,和那么一个留着满身淤青与执拗的自己。
不出意外的话,每个班的班主任都曾经从后窗户偷瞄,每个班,也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被大家视为“怪胎”的奇葩。
我上小学的时候,曾经和M坐过前后桌,她是我记忆里第一个怪胎同学,其实,我真的说不出来她哪里怪。只不过因为一开始班里的某个同学讨厌她,久而久之,厌恶像瘟疫一般蔓延到整个班级,甚至连同老师们,对M受到委屈后掉眼泪也逐渐变得爱答不理起来。
M不漂亮,乱蓬蓬的短发,小小的眼睛,有些外翻的鼻孔,厚厚的嘴唇,皮肤蜡黄色,说起话来声音刺啦刺啦的,像折碎的塑料相互摩擦,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含着眼泪的,可大多数时候,她看到我都会热情的打招呼,她会咧开嘴冲我笑,好像忘了自己刚刚才被班里的同学欺负过一般。
“我没有欺负过她,我对她还算好的。”每当我向好友提及M时,都会铺垫这么一句话,
我不知道被大多数人讨厌的人会不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抗体,能让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变得格外抗打击,可即使如此,如果小学时遭遇那种情况的人是我,估计我一辈子都会留有深深的阴影,就好像此时此刻,对于小学的种种我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却唯独记得那个瘦弱的M姑娘。
一开始我觉得她受欺负是因为学习不好,可是显然不成立,班里的老大明明学习更不好。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习惯于忍气吞声,可是当她叫她的父亲过来跟老师评理时,老师话里话外字字句句意思都是“别人家孩子怎么不受气,就你们家孩子受气,原因肯定在你们啊。”
所以思索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全班同学会不约而同的讨厌她,有可能,有一大半的人是像我这般随波逐流。
我能记住M到现在,不是因为她被班里男生用凳子砸过头,不是因为传言她脏乱书箱里爬出过老鼠,不是因为她被欺负时哭的死去活来转而又若无其事的好似丝毫没有自尊心。
而是因为后来我谈起她时,朋友的一句话。
“你觉得你对她真的算好的么?相比于直接攻击她,你好像更恶毒些。”
我给朋友讲的只是一件小事,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午后,我买了一包小零食到班里吃,包装袋上有一个条形价码标签,标着售价2.50。
我因为无聊把它撕了下来,粘在手上,这时M刚好走过来,见到我便傻呵呵的笑着打招呼,“嘿,M,你过来一下。”我突然觉得或许可以开个小孩子间的普通玩笑,于是在她走过来时把标签偷偷贴在了她的校服上。
M一脸的受宠若惊,觉得我是愿意跟她相处的,还把自己爸爸给的糖,拿过来分我,我心里略有嫌弃,想着M邋遢又不爱卫生,便笑着推辞了。
下午放学时,班里调皮的男生无意间看到了M身上的标签,于是很大声的在班里喊到,“大家快来看,M要把自己卖掉了!”于是同学们叽叽喳喳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M,“呀,M,只卖2.50吗?”“好便宜喔。”“反正她也就值这点儿。”
M很惊恐的看着周围的同学,一边解释说不是不是,一边抹眼泪,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跑过去告诉大家那个标签是我贴的,只是开个玩笑。
然而人们的重点不在标签的由来,只是在于如何欺负M,尽管我澄清了事实,可丝毫无法改变大家觉得M廉价的思想,后来M也习惯了,不再辩驳,一个人收拾被故意扔到地上散乱的书包,一个人做整组的值日,一个人默默擦眼泪,最后连她的家长都不再来学校理论,好像也是觉得,她被欺负,是她自己的原因。
那之后M见到我还是会傻呵呵的笑,大老远的冲我打招呼,如果我和班级里其他同学一起,便会装作看不见,直愣愣的走过去,如果是我一个人,有时会冲她也挥挥手,那样她便会像吃了蜜糖一般,格外开心的笑出声来。
小学毕业的时候,她给我写了一张字条,她说,你是我的好朋友。
同桌凑过来要看时,我把纸条团在手心,说没什么。
如果是她的朋友,那我的朋友们一定也会讨厌我的,班级里的同学,一定也会觉得,我是该被讨厌的。这是我当时作为一个小学生的,简单而又自私的想法。
自从被现在的朋友批评了之后,我自己才开始又思考起那个问题,为什么,大家要讨厌她。
可能,最开始讨厌她的只有一两个人,因为一两点不愉快的事,后来这一两个人会告诉他们的朋友,如果你接纳她,那就是背叛我,再后来,朋友的朋友又告诉新的朋友,日子久了,全班同学都默契的与她划清了界限,为了证明自己是属于“大多数”,还会把偶尔欺负她一下,变成自己邀功请赏的筹码。
就好比那天我把标签贴到她的身上,同桌说,“你没做错呀,不就是开玩笑嘛,你看班里没有人怪你的。”
那是因为全班的人,都觉得欺负她是没有错的阿。
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后来初中,班里有一个胖胖的叫Y的男生,因为他的头上有些癣,总是带着帽子上课,班里的男生很爱突然摘掉他的帽子,然后哈哈大笑,每当这个时候,Y都一边红着脸,一边追逐着要抢回自己的帽子,其他没有参与的同学,大多是看着他这窘迫的样子嗤嗤发笑,有一次他拿了一只巨大的白色毛绒熊到班里,从来不正眼瞧他的同桌女生问他为什么会买这个,他很认真很害羞的说自己的妹妹今天过生日,那是给她买的礼物。
然后那女生便告诉周围的人,快看Y给他喜欢的女生买的礼物。
“是妹妹!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Y头一次这么生气。
这时班里几个男生过来把他的白熊从包装袋拆出来拿着把玩,“你们别碰!”Y要上前抢,最近的一个男生便把熊扔到远处的同学那里,Y在班里往复的跑着,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说你们把娃娃还给我。
那天放学我最后离开的班级,闹够了的人们已经散去,Y把变成灰黄色的毛绒熊装回袋子,低着头收拾散落的书本。
我很想过去安慰他,楼道里等着的朋友催促道,你看他干嘛呀,快走。
出门前回头时,隐隐约约的,看到Y极快速的抹了一把眼泪。
如果我能在班里同学嘲笑Y追逐毛绒玩具时稍微制止一下,如果我能在大家讽刺M时站出来承认错误,如果我能在M跟我打招呼时热烈的回应,那我身边的人,应该也会回应她,可我没有那么做。
这世界上永远不缺少恶人,不缺少受害者,也不缺少旁观者,而是缺了那些明明受到良心谴责,却不愿或不敢站出来的人。
我不知道M和Y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依然受人欺负,忍气吞声,我只记得M会在我打招呼回应她时,觉得我是她的好朋友,我只记得Y抹眼泪的那一幕。
对不起三个字不足以弥补年少时无知的恶意,希望无知的孩子们不要成长为更无知的大人。
尽管知道无法弥补,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那些曾经在班里备受欺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