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高山仰止,此情此景,并非独我一人得见。
岁月般的长河,唯有好像从天上落下来的流水是永恒的,无始无终,无穷无尽,送走古往今来的过客,只能看见白茫茫的月光,照得你孤零零一人在河岸边散步。月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处,有花草的芳香,也有游子的穷途,与其留恋人世间的聚散离合,不如抬起头仰望,我之前的高山,我之后的高山,属于同一个山脉,拥有同一轮明月。
我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在江畔仰望明月的人,也不知道明月什么时候把光照到我身上,更不知道它在等待什么,应该不是我,只有看月亮的人一个个总是相像,只有流水的声音总是冲刷我的耳朵,难免想到人世的浩大,现实的推移,愈发觉得江畔如梦似幻、光怪陆离,唯一的真实只能是抬起头来,江风寂寥,我将与明月融为一体,而不是盯着指月的手指不放。
但我怎么知道什么是明月,什么是手指?也不能为了空虚的月光,放弃实在的手指,我像一片白云缓缓走开。此刻,河水静静流淌,四野一片沉寂。我身所在有野草,也有荆棘,有此岸,也有彼岸,只是找不到入处和出路。突然间,月光、江水、天空凝聚出劈开一切的闪电,忽明忽暗,似乎是到来又似乎是离去,但我看不出有什么深意。河岸上下有人筑沙成塔或者踏月而行,也有人在哼唱无名的歌曲,而穿过眼前这片起伏,地势将为之开阔,将有更多的人出现在月下沉思。我的路也许就在某个转弯处停止,那时候我就可以乘着月光回家,不知道谁能拾一朵落花与我同行。
落花只是随口一说,花就是花,无所谓开与落,并不需要人来认同和赞赏,化作春泥是花瓣的自然使命,更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惜。我若有此意,指向的不过是自身,怕自己虚度已经过了一半的春天。当然,虚度才是真相。花朵堪用,会被采摘于衣袖、花瓶,若不堪用,或被丢弃践踏,更多的则在枝头枯萎,要不随风飘落,根本不为人所知,正如这流水,这月光,浪费掉多少滔滔的人生。外面的世界无论多么热闹,都与寂静的江畔无关,贯通古今只是人的习惯,流水只管将花瓣送往不可预知的远方,并不管你来到溪边是洗刷靴子还是洗刷冠带。
我们互相望着月亮,可是互相听不到声音,这有什么关系呢,你的诗篇已经随着月光传来照耀着我,我的诗篇也将温暖下一个仰望明月的人,不要害怕无限遥远的距离。无论如何,有人会记录时代的强音,那是史官的队列;有人会检点得失,那是御史的专利;有人会用一面镜子照得强者不强、弱者不弱;有人空怀一座山谷,自生自灭。
你在春江潮水之间,心忧旅途;我在钢筋丛林之间,所想的却是江畔的一片云、一朵小花和永无止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