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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秋,我父亲承包了村里加工坊。
起初加工坊只加工小麦、面条和榨漆油。后来,父亲听说加工棕床能赚钱,便让我四哥到外地学艺。四哥聪明灵活,不到一个月便学会手艺回到家,他把如何做棕床框架以及捻棕绳子的设备都告诉会点木工活的三哥,好在三哥也聪明,仅仅花了个把月时间便把所需设备都准备齐全了。
可当地买不到棕叶,父亲听说宜昌管辖的一个小镇上有棕叶出售。那时不通车,为不影响白天加工坊的活,父亲和哥哥们半夜起床,拿着手电筒,在崎岖小道上步行30多公里去购买棕叶,把棕叶背回家后用机械拉碎。
待棕叶拉碎成丝后,四哥教会姐姐捻棕绳子和编织棕床。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
学校放假,父亲让我跟姐姐学艺。刚开始我只能坐在椅子上双手摇木车,观察姐姐是怎么用棕毛捻绳子的。那是我第一次捻棕绳子,我笨手笨脚的。把一卷棕毛挟胳肢窝,要么把一大卷棕毛都扯出来了,要么就是把棕绳子捻得太粗或是太细,根本用不了。什么都有个熟能生巧,渐渐实践多了,我才知道要想把棕绳子捻好,必须把棕毛放在胳肢窝处用胳膊死死的挟紧,双手随着车子转盘的摇动,把棕毛从胳肢窝一点一点地放出来,再用双手轻轻捻一下,一条又长又细又精致的棕绳子便大功告成。
学会捻绳子了,下一步就是跟着姐姐学编织棕床。
编织棕床可是个细致活儿,不能急于求成。姐姐怕我编不好,影响卖价,最初只让我打下手,穿床绳子。看着姐姐在编织过程中,双手的指头被棕绳子磨得起皮流血,我害怕粗糙的棕绳子也会把自己的手磨破,于是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学了。
转念又想,棕床是加工坊唯一能赚钱的生意,我得赶紧学会,帮衬着家里。可编织棕床不是个轻松活,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指尖将固定在框架上的棕绳子夹起来,右手把准备好的竹竿从夹起的绳子缝隙间穿过,然后钩住绳子,再用铁钩轻轻将竹竿靠拢,把绳子固定在床架上,最后用木块固定。
我就这样低着头,躬着背,趴着身子,两眼盯着床架,一丝不苟,聚精会神,双手不停地来回拉啊扯啊拽啊,一天忙活下来腰酸背痛,手指头发麻,衣袖也被棕绳子磨得起球了,但看到一件件编制好的棕床,很快被顾客买走,心里是高兴的。
刚学那会儿,我双手常被棕绳子扎得血淋淋的。为尽快学会,多编织棕床卖钱,我买了很多胶布,剪成一块一块的,和姐姐把每个指尖都包了起来。我编织的第一件棕床,不仅把花纹编错了,由于用力过猛,绳子拽断一大把,竹竿也被拉断好几根,真是损失惨重。而且整个床看上去极像一个人脸上长满了豆豆,凹凸不平,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幸好姐姐心灵手巧,将绳子接好,拿来铁钩子把绳子疙瘩小心翼翼用铁钩子钩到床的最底层了。可我还是担心卖不出去。
大概半个月后,加工坊来了一位顾客,买走了我编织的那件棕床,我喜不自禁。顾客还笑着跟我父亲说:“你们加工的棕床框架木材好,棕绳子编织得也很紧密,很牢实,我再预订一件吧。”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的双手被磨破皮很值得。
渐渐地,我们家生意越来越好,父亲又请了3个伙计来帮忙,加工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后来我成家了,父亲送我一件棕床。至今我依然留着,我不舍得送人,不舍得丢弃,留着我心里才踏实才安心,也是我对父亲最好的怀念。
每每看见,便想起曾经的加工坊,想起父亲在加工坊不分昼夜辛苦劳作的诸多往事。
现如今,用棕叶编织棕床早已消失,取而代之,各种不同材质不同样式,让人眼花撩乱的床。喜欢啥样的,随时都可以买到啥样的,而那个年代用棕叶编织棕床的手艺活,我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至今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