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月,废皇后张氏。夏,四月,立皇后王氏,是奉车都尉王夔的女儿。
4、
狄道县长李简送密信请降于蜀汉。六月,姜维入寇陇西。
5、
中领军许允一向与李丰、夏侯玄友善。秋,任命许允为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皇帝因为许允要离开京师,下诏大会群臣,一起为许允送行。皇帝把许允召到身旁,许允与皇帝离别,涕泣唏嘘。许允还未出发,有司上奏弹劾许允之前曾经浪费国家财物,逮捕关押进廷尉监狱,判处流放乐浪,还未抵达,死在路途。
6、
吴国孙峻骄淫暴虐,国人侧目。司马桓虑密谋杀死孙峻,立太子孙登之子吴侯孙英,失败,桓虑和孙英都被处死。
7、
皇帝因为李丰之死,心中不平。安东将军司马昭镇守许昌,皇帝下诏命他攻打姜维。九月,司马昭领兵入见,皇帝到平乐观劳军。左右劝皇帝在司马昭辞别的时候,诛杀他,然后掌握他的部队,对付司马师。诏书已经写好,皇帝惧怕,不敢发动。
司马昭带兵入城,(胡三省注:平乐观在洛阳城西,司马昭军队已经西行,又折返回城,皇帝大势已去了。)大将军司马师于是谋划废黜皇帝。九月十九日,司马师以皇太后名义召群臣会议,说皇帝荒淫无度,沉湎女乐,不可以再做天子。群臣都不敢反对。于是上奏要求收缴皇帝玺绶,贬回藩国齐国。派郭芝进去向太后汇报,太后正与皇帝对坐,郭芝对皇帝说:“大将军要废黜陛下,立彭城王曹据!”皇帝于是起身离去。太后不悦。郭芝说:“太后有儿子,却不能管教,如今大将军已经做出决定,又勒兵于外,以备非常,只能顺从他的旨意,还能说什么!”太后说:“我要见大将军,有话亲口对他说。”郭芝说:“怎么能见呢!赶紧把玺绶交出来!”太后屈服,命左右侍从将皇帝玺绶取出,放在座位旁。郭芝出去,向司马师汇报,司马师甚喜。又派使者送给皇帝齐王印绶,出去到西宫暂住。皇帝与太后垂泣而别,坐上王车,从太极殿南门出宫,群臣送别者数十人,司马孚悲不自胜,其他人也多流泪。
司马师又派使者向太后索取皇帝玺绶。太后说:“彭城王是我的叔父辈,立他为帝,把我放哪儿呢!况且明皇帝难道应当永远绝嗣吗?高贵乡公曹髦,是文皇帝(曹丕)的长孙,明皇帝的弟弟的儿子,从礼制上说,小宗有入继大宗之义,请详细考虑。”
九月二十二日,司马师重新召集群臣,向大家宣示太后的旨意,于是定下来,迎接高贵乡公曹髦于元城。曹髦,是东海定王曹霖的儿子,时年十四岁,派太常王肃持节去迎接。司马师又派使者向太后索取玺绶,太后说:“等我见见高贵乡公,他小时候我认识他,我要当面把皇帝玺绶交给他。”
冬,十月四日,高贵乡公到了洛阳城北的玄武馆,群臣奏请下榻前殿,高贵乡公认为这是先帝住的地方,避开,住在西厢房。群臣又奏请以法驾迎接高贵乡公入城,高贵乡公不听。
十月五日,高贵乡公进入洛阳城,群臣迎拜于西掖门南,高贵乡公下车答拜。礼宾官员说:“按礼,不该答拜。”高贵乡公说:“我现在还是人臣。”于是答拜。到了止车门,高贵乡公下车,左右说:“以前都是乘舆而入。” 高贵乡公说:“我被皇太后征召而来,还不知道是来做什么。”于是步行到太极东堂,见太后。当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百官陪立者都欣欣然。
大赦,改元,在河内郡为齐王曹芳修筑王宫。
8、
蜀汉姜维从狄道进军,攻陷河间、临洮。将军徐质迎战,斩杀蜀汉荡寇将军张嶷,汉兵于是撤退。
9、
当初,扬州刺史文钦,骁勇果决过人,曹爽因为他是同乡,对他偏爱。文钦仗恃曹爽支持,十分傲慢,经常欺凌同僚。等到曹爽被诛,他又喜欢虚报首级以邀功请赏,司马师总是打压他,文钦由此心怀愿望。镇东将军毌丘俭一向与夏侯玄、李丰友善,夏侯玄等被杀,毌丘俭也不自安,于是用计厚待文钦。毌丘俭的儿子、治书御史毌丘甸对他说:“大人居于镇守一方的重任,国家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到天下人责备。”毌丘俭同意。
二年(公元255年)
1、
春,正月,毌丘俭、文钦矫太后诏,起兵于寿春,移檄州郡,讨伐司马师,上表说:“相国司马懿,忠正,有大功勋于社稷,应该宽恕他的子孙,请废黜司马师,命他以侯爵身份回家,以弟弟司马昭取代他的职务。太尉司马孚,忠孝小心,护军司马望,忠公体国,都应亲宠,授以重任。”司马望,是司马孚的儿子。毌丘俭又派使者去联络镇南将军诸葛诞,诸葛诞斩杀使者。毌丘俭、文钦率领五六万大军渡过淮河,向西挺进到项县。毌丘俭坚守,派文钦在外为游兵。
司马师问计于河南尹王肃,王肃说:“当初关羽在汉水俘虏于禁,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来孙权袭取其将士家属,关羽士众一朝瓦解。如今淮南将士父母妻子都在内地,我们应紧急出动,一面抵挡叛军前进,一面保护叛军家属,关羽瓦解之势,就将重现。”当时司马师眼睛里长了一个瘤子,刚刚做了切除手术,创口非常疼痛。有人认为大将军不宜亲自出征,不如派太尉司马孚去。唯独王肃与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力劝司马师亲自出征。司马师犹疑未决,傅嘏说:“淮、楚兵劲,而毌丘俭等负力远斗,其兵锋难以抵挡。如果诸将作战不利,大势一失,您就败了!”司马师一跃而起,说:“我躺床上东征!”正月五日,司马师率中外诸军讨伐毌丘俭、文钦,命弟弟司马昭兼中领军,留镇洛阳,召东、西、北三方兵会师于陈郡、许昌。
司马师问计于光禄勋郑袤,郑袤说:“毌丘俭喜欢谋略,但是看不清形势;文钦勇猛,但是没有计划。如今我大军出其不意,江淮之卒,虽然锐利,但军心不稳,应该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气,就像当年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的战略。”
司马师任命荆州刺史王基为行监军,假节,统帅许昌军队。王基对司马师说:“淮南叛乱,并非人心思乱,而是毌丘俭等诳骗胁迫,士兵们惧怕被诛,所以暂时屯聚。如果朝廷大军一到,必然土崩瓦解,毌丘俭、文钦的首级,用不了一天就会悬挂在军营大门了。”司马师听从,任命王基为先锋,既而又下令王基停止前进。王基认为:“毌丘俭等举大军,足以深入作战,却久久不前进,这是他们的矫诏骗局已经泄露,军心怀疑。如今我们不张示国威以副民望,却停滞不前,深沟高垒,好像是我们畏惧懦弱,这不是用兵之道。如果毌丘俭、文钦裹挟周边人民入伍以扩大势力,各州郡有亲人在贼军中的家属再生离散之心,毌丘俭、文钦所胁迫的人又自顾罪重,不敢反正,那就是我们停军于无用之地,而成就了奸恶之源,吴寇在乘虚而入,则淮南非国家所有,谯、沛、汝、豫都危而不安,这是大错特错!大军宜速进以占据南顿,南顿有大邸阁粮仓,储存有足够大军支用四十日的军粮。如此,保有坚城,粮食充足,先声夺人,这才是平定贼寇的关键。”王基反复要求,司马师才听从,于是进据㶏(yin)水。
闰正月一日,司马师进抵㶏桥,毌丘俭部将史招、李续相继来降。王基又对司马师说:“‘兵闻拙速,未闻巧之久也。’(引用《孙子兵法》,意思是简单直接,速战速决,不是拖延时日,自以为可以有什么奇谋巧计。)方今外有强寇,内有叛臣,如果不速战速决,则事态发展不可预测。大家都说将军应该持重,持重是对的,但停军不进,就是错!持重不是不行动,进而不可犯,那才叫持重!如今自保壁垒,将地方物资让给敌人,自己反而从内地远运军粮,不是好计策!”司马师还是不同意。王基又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先得到则对他有利,我先得到则对我有利的,就是兵家必争的争地,如今的争地,就是南顿!”于是进军占领南顿,毌丘俭也从项县发兵来争南顿,军行十余里,听说王基已经先到,毌丘俭退保项县。
华杉曰:
太难了!争天下,赌注太大,一着不慎,就是覆家亡国之祸。临大事,决大疑,定大计,郑袤和王基的意见相反,谁对呢?还真不能简单的以结果来看。如果毌丘俭、文钦是简单的扯旗造反,郑袤的意见对。因为时间总是对朝廷有利,造反的人则必须速战速决,时间一拖长了,叛军军心不稳,内部就有人琢磨斩叛将人头来献。但是,司马师毕竟是刚刚干了废黜皇帝的事,他的政权合法性本身存疑,也不知道自己内部还有没有敌人或其他野心家,所以他也需要速战,让天下各方迅速站到自己的阵营。
郑袤说:“毌丘俭好谋而不达事情,文钦勇而无算。”再从各方反应来看,当时的形势,司马师并无支持率不足的担心。这么说,郑袤、王基两人的战略都对。毌丘俭、文钦是没有什么胜算了。
2、
正月三十日,征西将军郭淮去世,任命雍州刺史陈泰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