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食中山之酒,一醉千日,今之昏昏逐逐,无一日不醉。趋名者醉于朝,趋利者醉于野,豪者醉于声色车马。安得一服清凉散,人人解醒。集醒第一。
澹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
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要誉不如逃名之为适,矫情不如直节之为真。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人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
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恶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澹泊之士,必为秾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必为放肆者所忌。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徳量。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所以为贪。大巧无术,用术者,所以为拙。
谭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谈者,未必尽忘名利之情。
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
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要看他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要看他会救。
世人破绽处,多从周旋处见;指摘处,多从爱护处见;艰难处,多从贪念处见。
山栖是胜事,稍一萦恋,则亦市朝。书画鉴赏是雅事,稍一贪痴,则亦商贾。诗酒是乐事,稍一曲人,则亦地狱。好客是豁达事,稍一为俗子所扰,则亦苦海。
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
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
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
良心在夜气清明之候,真情在箪食豆羹之间。故以我索人,不如使人自反;以我攻人,不如使人自露。
宁为随世之庸愚,勿为欺世之豪杰。
清福上帝所吝,而习忙可以销福;清名上帝所忌,而得谤可以销名。
人之嗜名节,嗜文章,嗜游侠,如好酒然,易动客气,当以徳消之。
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厉鬼随之。知此可以役使鬼神。
眉睫线交,梦里便不能张主;眼光落地,泉下安得分明。
佛只是个了仙,也是个了圣。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
剖去胸中荆棘以便人我往来,是天下第一快活世界。
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唯在自持者两得之。
要知自家是君子小人,只须五更头检点,思想的是什么便得。
以理听言,则中有主;以道窒欲,则心自清。
先淡后浓,先疏后亲,先达后近,交友道也。
形骸非亲,何况形骸外之长物;大地亦幻,何况大地内之微尘。
寂而常惺,寂寂之境不扰;惺而常寂,惺惺之念不驰。
童子智少,愈少而愈完;成人智多,愈多而愈散。
无事便思有闲杂念头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时时检点得到,从多入少,从有入无,才是学问的真消息。
贫贱之人,一无所有,及临命终时,脱一厌字。富贵之人,无所不有,及临命终时,带一恋字。脱一厌字,如释重负;带一恋字,如担枷锁。
透得名利关,方是小休歇;透得生死关,方是大休歇。
多躁者,必无沉潜之识;多畏者,必无卓越之见;多欲者,必无慷慨之节;多言者,必无笃实之心;多勇者,必无文学之雅。
佳思忽来,书能下酒;侠情一往,云可赠人。
人不得道,生死老病四字关,谁能透过?独美人名将,老病之状,尤为可怜。
真放肆不在饮酒高歌,假矜持偏于大听卖弄。看明世事透,自然不重功名;认得当下真,是以常寻乐地。
人生待足何时足,未老得闲始是闲。
云烟影里见真身,始悟形骸为桎梏;禽鸟声中闻自性,方知情识是戈矛。
明霞可爱,瞬眼而辄空;流水堪听,过耳而不恋。人能以明霞视美色,则业障自轻;人能以流水听弦歌,则性灵何害。
寒山诗云: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此言宜深玩味。
有誉于前,不若无毁于后;有乐在身,不若无忧于心。
会心之语,当以不解解之;无稽之言,是在不听听耳。
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立得定,方见脚根。
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当忘利害之虑。
谈空反被空迷,耽静多为静缚。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彼无望徳,此无示恩,穷交所以能常。望不胜奢,欲不胜魇,利交所以必伤。
金帛多,只是博得垂老时子孙眼泪少,不知其他,知有争而已;金帛少,只是博得垂老时子孙眼泪多,不知其他,知有哀而已。
景不和,无以破昏蒙之气;低不和,无以壮光华之色。
名茶美酒,自有真味。好事者投香物佐之,反以为佳。此与高人韵士,误堕尘网中何异?
笔之用以月计,墨之用以岁计,砚之用以世计。笔最锐,墨次之,砚钝者也。岂非钝者寿而锐者夭耶?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于是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唯其然是以能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