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秋,我在b城一家咖啡厅第一次见绿小姐。那时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衬衫,正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哭。哭声很小,我走到她身前几乎都听不到,可是那附在眼睛上的手却不断有水泽从指缝间流淌,划过藕白的手臂,缀成细长的河流。
记者的经历告诉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可她并不是我的采访对象。我根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之所以来见她,是受人所托。
好心人是我的表哥李哲,在b城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就职,有车有房,人也还不错,让人纳闷的是,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家里朋友介绍不少,结果都无疾而终。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表哥突然打电话向我求助,“小君,帮你哥安慰一个朋友行不?”
朋友?安慰?女的!!!我一下子来了精神,赶忙旁敲侧击一阵。这一问,心实的表哥就招架不住了,完全和盘托出。原来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隔壁公司的姑娘,人是在楼下便利店偶遇的,只是一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今天一上班,就看到那个女孩儿在楼下咖啡厅哭,有些心疼,但又怕自己贸然过去,太过唐突,让女孩多想,左思右想就想到了我。
“你是记者诶,不是平日经常和陌生人打交道,安慰一下人应该也不在话下吧?!还是……你也没把握?怕砸了自己的招牌!”表哥连番用计,游说我。
反正闲来无事,我愿者上钩,愉快地答应了。
“这里有人吗?”我拿着一杯咖啡温笑着出现在绿小姐面前。
听到这句话,绿小姐的身子明显地一顿。“……没有。”她过了一会才压着嗓子说。声音很小,却没有哭腔。我觉得这绿小姐其实是一个挺坚强的姑娘。
我冲楼上落地窗前一脸紧张的表哥做出一个ok的姿势,然后坐下来……继续喝咖啡。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在哭,我低头喝我的咖啡,我真的在很用心的喝,直到绿小姐用完桌上最后一张纸巾。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纸巾递过去。
她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接过去简单地擦一下眼睛,对我说:“谢谢。”
我笑了笑,加快喝咖啡的速度,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对话可以开始了。
“我叫莞君,你真的不认识我吗?我总觉得认识你似的。”我将纸包放在桌上一脸真诚地说。
她从窗前别过脸,迷茫地看着我,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才摇摇头。“我好像不是认识你。”她认真地说,从说话的语气来看,情绪已经平复很多。
“啊,奥?……那可能是我认错了。”我吐吐舌头,继续套近乎。“总觉得似曾相识是的。你叫什么名字?”
“……韩梅梅”绿小姐虽有些戒备,但还是说出来。
“李雷和韩梅梅……”
她看着我轻轻地笑了笑。耳机里表哥也在笑,我觉得他大概对我这种搭讪方式很嗤之以鼻,而我倒觉得还好,尤其作为一个女记者,这一套很好用。
“我是记者。”我看到她的手移到一旁的包的时候,拿出我藏在衣服里的记者证对她说。
“哦,是吗?!”她有轻轻放下。“我不是,我在这附近工作,嗯,就是咖啡厅对面的那栋楼。”
“哦,我也住在这附近……不过,据我所知,现在是工作时间,韩小姐却在这儿喝下午茶?”
“……难道你还要去我们老总面前举报我?”
陌生人的聊天总容易愉快轻松。于是我继续打趣:“有奖励吗?”
“没有,我今天不上班了哇。”她竟也跟着我开玩笑。这让我对她更好奇。
我也呵呵地笑:“嘿嘿,我就是好奇心重,没有恶意。”
“我知道。”
“那你是哪里人?”
“就是这里。”
“……这里?!我还以为你是南方的。”
“为什么?”
“因为……你说话是有一些南方人的说话习惯。”
“我在南方上的大学。后来像很多人一样,毕业了就回来工作。”
像很多人一样?“那你回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绿小姐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一般人问到这里就不会问了。”
“我说了我是记者。”我一脸无害地笑。
“我现在……开始信了。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告诉你?”
“因为……伤心的时候,人更应该倾诉。”
绿小姐笑了,也很爽快:“可能……就是因为他也在这里吧?似乎总想要与他重逢。”
“他?喜欢的人?让你这么伤心的人?”
“嗯,喜欢七年,始终不能无动于衷,我在高中的时候认识他,那时候他总带着一定黑色的遮到眼下的棒球帽,后来我听说他有女朋友了,便去了很远的地方念大学。后天我就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他要结婚了?”
“嗯,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是不是很悲催?”绿小姐开玩笑似的说,只嘴角有些颤抖。
“那你为什么要去?”我一时无法理解,问的着急。
绿小姐望向远处。“因为……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跟他说过,他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因为忘记他以后,我一定要找一个一生一世的人。”
“你就没有尝试过和他在一起吗?”
“有啊,哪一个爱情里的男女会甘心一直将感情藏在心里?可……你明白他一定不喜欢你的那种感觉吗?就是可以和你谈天谈地,却永远无法谈情说爱的那种感觉。”
“为什么?”
“就拿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有一次我换了一个网名叫ICU,他问我时,我很认真的回答他说,是希望见到他的意思,可你知道他怎么说吗?”绿小姐顿了顿,模仿另一种很惊讶的口气:“怎么,不是重症监护室的意思啊?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他原来也不过是想和我聊聊他最近很迷的一部美剧。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从普通朋友做起,慢慢地变成知心朋友,然后一步步靠近他的心,或许有一天,他总要被我感动。可经过这件事之后,我才发现……我们始终不同路。”
“可你又忘不了他?”
“是!但维持普通朋友真的很累啊!总害怕失去。”绿小姐无比怅惘地说。
“所以选择这种很惨烈的方式结束?!”
“惨烈吗?!其实……”绿小姐的眼睛忽尔又变得很迷茫,“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营造给我的神秘感,又或者是只是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思一直没有转移,当他告诉我他要结婚的时候,我竟觉得我终于解脱了。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一直想着,他的幸福可能是在我这里。但现在我已经说服自己去接受他可以独自幸福的方式了。这样的结果不算坏。”
绿小姐卷着一身绿影走了,我猜,咖啡厅里的谈话表哥大部分也已经听到了。但他一直没有说话,我想他可能是想打退堂鼓了,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这样一个过分看重过去的女孩。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收拾收拾心情也给他铺好台阶。
“不用。”表哥过了很久,才又说出后面的一句话:“我想这样的姑娘有朝一日若是喜欢我,大概很难变心。小君,你快要有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