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见小凤母女俩了。
和小杨一家渐渐失去联系也就是近两年的事了。小杨从部队退伍后回到了自己家乡那个靠近重庆的小县城，自给自足，生活得有滋有味。
小杨是部队大院里唯一住着的职业军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士官”。在这个等级观念绝对森严的院子里，居住着这个首府，乃至整个省区部队最大的官儿们，将军们的独幢小楼，三三两两夹在林立的其他干部楼里，高耸的，那是军职楼，旁边临街的高层是师职楼，最不起眼，也最多的是我们这些多层的营职楼。大院里有大片的绿地，中心位置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被花池和绿化带包围着，紧挨着广场的是孩子们活动最多的篮球场和羽毛球场地，也被一圈浓密高大的树木包围着。广场和篮球场之间由一条蜿蜒的长廊连接着；长廊尽头再往东面还有修耷一新的木栈道，绕着大片的草坪起了两圈，平常掩映在大树的浓荫下，运动器械和秋千也隐没在其中，这是大院里人们最喜欢的公共场所……。总之这个功能齐全、配套设施到位的部队大院，是个权利高度集中，等级制度充分体现，相当适合居住的地方。能住进这个大院，也是我们等了很久，他升到合适的级别，也就是家属们私底下悄悄说的“最小的官”时才住进来的。而在大院西北角，以前的锅炉房的位置，后来统一集中供暖后就废弃不用了，多年前被收拾出来，在某位领导的亲自调配下，小杨一家住了进来。他是这个大院里唯一不是干部住进来的“士官”。
外观看着很老道的部队大院，因为住着从高到低，官阶不同的干部们，虽然他们日理万机，总是兜兜转转着机关单位的大事，但家里的五金水暖、厨房下水、桌椅家俱等等等等，时间长了总有“头痛脑热”不肯好好干活的时候。被家属们抱怨的耳边风天天吹着，不胜其烦。后院起火，岂能安心工作？于是小杨这个能人就成了这个院子里最忙的人，他可是这个大院后勤班里的人尖尖，也是领导们心里最“倚重”的那个人！“没有小杨搞不定的家伙什！”这是丈夫肩上的衔从高到低的官太太们统一给小杨的评价，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至少是从我们住进这个院子以来最高的。
那天因为停水，楼下乐家没关好的笼头在来水后“哗哗哗”地跑着水，楼下人家屋顶都开始渗水，楼道里也是从她家不断流出的水，水漫金山了。家里人都上班去了，门是断断打不开的，单元里的人看着干着急，埋怨着这两个粗心的家伙；小杨接到电话，杠着一架梯子就来了，楼前楼后看看，发现阳台窗户露了点缝；爬上去扯了纱窗就翻身进了二楼。当他从里面把门打开的时候，一脸惊恐地说：还好上来的及时，他家的插座在地上，再晚点就坏事了！我记得他只来过乐家一次，修灯！
小杨媳妇是他从老家接来的四川女人，会做一手四川饭。至今记得她教会我吃的“煮水菜”，简单地把青菜放白水锅里烫烫，用提前配好的小料蘸着吃，好辣口的，多放点油辣子；好吃醋的，多放点醋……，配着其他菜就着米饭，临吃完饭，再喝口清菜汤，可谓是一道家常的好下饭菜汤。
和小杨一样，小凤也是个很随和的人。平时家属们见面打个招呼，私下都没有什么交往，因为大家心照不宣地明白一个道理，丈夫们官衔有高有低，交往太多了—不合适！“女人不参政”，同时家属们也从不议政，于是干脆见了面就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表面上好象没有什么事非。自从小凤住进这个院里，情况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不是干部家属，她的丈夫没有官阶，谁家里的家伙什闹点小脾气的时候，家属们受了小杨的帮助都会忍不住去和小凤说说。她住的锅炉房里的那个地方成了家属们放下顾忌聊天的好地方。
水深了，什么鱼都会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来！那天小凤气愤地说：“跑到我家里来要水给孩子喝，好理直气壮哟！我是住着部队开小灶的地方，也不是你家的，凭啥子？”她说的是一个副营职干部的家属，一个陕西媳妇，平常见了官衔比她丈夫大的干部家属就点头哈腰，一副谦恭献媚的好脸，官衔越大，腰弓得越弯；等人家前脚走了，后脚就翻脸骂道：有什么了不起！而见了比她丈夫官阶稍小的家属，则一副大嫂的样子，鼻孔朝着天。时间长了，没几个家属懒得和她打招呼，小人一枚。
她这是遇到不聪明的傻媳妇了。那聪明的媳妇，想攀龙附凤又找不到门道的，会常常到小凤家门前放小板凳的树荫下，等着那大干部的家属来玩时，大施一下“夫人外交”。我就曾经见过这么一位，一直默不作声听我们拉家常，百无聊赖的样子；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一来，立马眉开眼都笑了……。后来才知道，那位后来的阿姨是某位将军夫人。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大院里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小杨夫妻俩一住就是很多年，即使他们是这个院子里“最小的”，不仅是年龄，依然安然无恙，而且受到的礼遇是至高的。好象人们平时酒桌上划拳的时候玩“大牙小”，五个指头一个压一个，到最小的小拇指的时候，却压住了最大的大拇指。
游戏规则从来就没有变过。
2017年3月22日星期三
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