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30分钟,大巴车缓缓停靠在石窟前面一条河正对面的停车场。每辆车中有零星几个人下了车。车外寒冷的空气让下车的人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车门又缓缓地合上了,继续向前驶去。
北方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格外晚,8点半的时候天才灰蒙蒙亮,因为是旅游淡季,游客极少,只有工作人员还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这么早又这么寒冷的天气,谁也不愿意去洞窟受罪,至少要在办公室磨蹭到10点多太阳出来暖和一点才去呢。办公区根据功能分成好几个部分,但都距离洞窟有不小的一段距离。通勤车会渐次到达各个区域。
翟鹏整理了一下帽子围巾,抖了抖背上沉重的背包,戴好手套独自朝着洞窟方向走去。停车场和洞窟之间隔着一条河,俗称大泉河。寒冬的石窟就如同冬眠的蛇,冰凉而又沉寂。
传说在远古时期这条河就已经存在了,汉代开始有了明确的文字记载。此处原本是一望无际平坦的沙漠边缘地带,这条河是上游二十多公里处的雪山雪水融化后自然下流冲积而成的,经过千年、万年的冲刷,在河的西岸形成了一条绵延五公里长的冲积崖,将西侧的沙山阻隔了起来。而在河东岸则是天然形成的一座连绵起伏的石山,名为三危山,山石嶙峋,伟岸雄奇,向东、向南延伸到很远很远。
大约1800年多前,有一个僧人偶然路过此地,发现河对岸的石头山在阳光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仿佛千佛化现,僧人认定此处乃祥瑞之地,于是在河对岸的崖面上开了第一个洞窟,并在里面坐禅修行。
后来又有更多人陆续在这里开凿洞窟,绘制壁画和雕刻塑像,连绵不绝,竟然延续了一千多年,在这面2公里长的崖面上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窟上千个。世世代代的沙州百姓都将此处视作圣地,所有人都潜心信佛,诚心礼拜,就连来来往往的商人、使团、官员也不例外。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世界文化遗产地,又有千千万万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为之倾倒。
翟鹏缓缓走过河上方的一座大桥,径直朝着昨天工作的洞窟走去。这个洞窟位于崖面的二层,需要从旁边的栈道缓缓爬上去。来到门口,他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门后,先将背包拿下来放在地上,从包里掏出相机挂在脖子上,然后拿出一块牛津词典大小的手持LED灯,又掏出一根小手电筒塞到衣服口袋里。紧接着拿出一本硬皮笔记本夹在胳膊底下,一根半截的铅笔插在耳朵上的耳套里,将包拉好拉链放在门边上,自己就走了进去。
洞窟里黑漆漆的,他打开LED灯,洞窟顿时被照亮了。这是一个不到10平方米的洞窟,窟顶距离地面大约于有3米多高。翟鹏一米八的个头,站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西面墙壁中间,在距离地面约1米的位置开了一个佛龛,龛顶与洞窟顶相接,龛内有一组塑像,窟顶和其他墙壁上都画满了壁画。但是这些塑像和壁画还不是翟鹏今天要关注的对象。他站在洞窟前部,看着断裂的一面墙壁,仔细端详着,然后快速回到背包跟前,从里面掏出一把卷尺,又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用卷尺仔仔细细测量这这面断裂的墙壁的长、宽和高,并在本子上用铅笔记下数字。然后再走到洞窟里面,用卷尺测量了里面墙面的尺寸,并记录在本子上。
这么寒冷的天气,任何钢笔、圆珠笔和中性笔都无法使用,唯有这根朴素的铅笔最能发挥作用。
翟鹏盯着纸上的数字,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又将目光移到了墙壁上,来回几次之后,他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候,外面的光线已经很强了,对面三危山上已经可以看到太阳的红光,直射到翟鹏所在的这个位置。
他拿下手套,用嘴对着双手呵着热气,搓了搓手,让已经快要僵硬的手暖和一下,然后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
翟鹏:“人呢?”
男:“啊,鹏哥,我马上就到了,我早上起晚了没赶上通勤车,坐出租车上来,马上到了。抱歉啊!抱歉啊!马上就到!”
翟鹏:“这是第几次了?我是不是给你的补助太多了?天天打车?再迟到扣你工资,看你还打车!”
嘭地一声,翟鹏就挂断了电话。
男:“别呀鹏哥,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他还要说什么,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坐在出租车里的康家南一脸沮丧,表情痛苦。他是翟鹏的助理,其实不算是什么正式的任命,也没有工资,只是家南学历不高,只是普通的本科毕业,在这个海内外人才济济的研究院,他只能是个合同工打杂的。他本科学的是工商管理,其实跟研究院的任何一个工种都不搭边,之所以进到研究院共工作,完全是因为他爸爸是这个单位人力资源处的处长,而这个小县城最体面和工资待遇最高的单位就是这里了。
真正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一技之长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他也是不服输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之后,他发现壁画修复师是很吃香的,因为人才稀少,目前就只有翟鹏一个海外高材生,于是他央求父亲安排他到翟鹏身边给他做助理,想着跟着翟博士学点技术活,好在单位混的好一些,说不定也可以将来考个研究生博士之类的。
翟鹏看他还算用心,就说不让他白干,可以从自己的研究经费中拨出一部分作为补助,为此康家南真是打心眼里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