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峰的雪儿

1

落雪峰腰,丛林深处,一间从外看去无甚稀奇的酒馆,只见得有烟雾徐徐冒出,轻轻袅袅,却似有些凝重。

柴门微张,隐约见得几张毫无生机,老气沉沉的旧木桌椅。中间有一条人为踩出的小路,一条昏昏欲睡的老黄狗倚在旁边,发出沉沉的呼气声。

酒馆的生意本不好,现已日近黄昏,更显得这院中凄清不已。

屋内亮起昏黄的光线,照的屋中人影恍惚。

屋内靠近柜台的一张长桌子周围,坐着三人,三人的表情兼同这光线一样,愁不可言。

坐在正中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胖子,他提溜着一双挂满血丝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两侧的人。

他忽然不耐烦了起来,肥大的手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动用着全身的肉嚷了起来:“招你们聚到这儿,不是为了看你们这脸色!究竟怎么决定?总得有个主意!”

胖子瞪着大眼盯着两人,是真的急了。

就在这偌大的桌子中央,正放着一个小巧却怪异的瓶子。那瓶子通体黝黑,就在这摸黑中有一个泛着金光的月牙状小点,就在着小小月牙的上方是更加暗黑的颜色,仿佛一个不见光日的无底洞。

胖子左侧的人,肤色黝黑黝黑的,大概是常年在日光下的缘故,脸的颜色似乎要深过他那同样黝黑的眼珠。他有些胆怯的指了指那个比他还要黝黑的小瓶子,话语间有些犹豫。

“是不是先问过雪儿?”说罢,他的视线却又落在了他对面的男人的脸上。

男人有一张俊逸年轻的脸庞,此时紧蹙着眉头,似乎在纠结黝黑男人提出的建议。

胖子也看向了这男人,只是双眼瞪得死死的,简直不留一丝空隙。

“这对她太残忍,我做不到!”男人终于发话,可他的话,无疑将仅有的一个提议给打翻了。

胖子指尖颤抖着对着男人,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只气的下巴发抖。

这个决定,在场的三个男人,没有一人可以做主,可这件事,再有五个钟头的时间,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2

后屋内的烛台一晃一晃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尽管如此,那烛台依旧在顽强的燃烧着自己,给这间小屋送来最后的温暖。

有着暖色垂帘的小床边正坐着一位极为端庄的妇人。她梳着整齐的发髻,光影中,发髻上那只素淡的发钗也显得端庄了起来。

妇人的手中正捧着一本范了旧的书,于是这昏黄温暖的小屋里开始不断的环绕着那温和柔软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留恋起了这并不算温暖的世间。

妇人的眸光时不时的望向床里,满眼蔓延着温柔。

“嫂嫂,今天你去看了那台子了吗?”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床上传出,柔柔弱弱,却依旧带着一股子韧劲。

攀着那声音望去,就可以看到那个身材瘦弱,面色苍白的小姑娘了。她淡淡的挂着一抹笑意,那样殷切的,却又无力的笑意。

妇人停下了朗读,将她治愈的视线落在了那可怜的小脸上,手也随之附了上去。

“看了,人很多,布置的很华丽。”她说着,那双眼睛似乎已经将那盛况呈现给了女孩。

女孩的笑容终于不再无力,似乎更积极了。

“暖意姐姐呢?有见到吗?”

妇人似乎早有预料的愣了下,随即眼中开始闪烁着晶莹,她忙替女孩掖了掖被子,不再敢去看那双纯洁的双眸,口中开始想要绕开这个话题。

女孩那开始发着光的双眸一点点的,在变淡,似乎,更加无力了。

妇人怕会妥协,嘱咐了几句,就要离开了。只是这要离开的步伐走得却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悲伤。

“嫂嫂……”

女孩叫住了她,在她将要推门离开的时候。

“如果明天,我可以顺利去赴暖意姐姐的约,我情愿不要这只能做个废人的下半生。”

女孩说着背过了身去,艰难的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孤独人。


3

妇人脚步有些蹒跚的来到了前屋里,她要来做一件事,不知对错,也不知好坏。

方桌前的几个男人依旧埋着头各自在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听到门边虚浮的脚步声,这才起身将染了期待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妇人跨进了那道门,停住,调整呼吸,使劲擦了擦脸上刚留下的淡淡的痕迹。

“勇哥……”

胖男人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有些着急的问:“雪儿怎么说?”

妇人没有回答,又将视线转向了同样站着的两人,叫道:“蒋老板……卿宇……”

三人的神情都变得紧张了起来,以至于立成了三座雕像。

显然,这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事,因为一旦说了出来,似乎就要变成定局了。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下,那被称为卿宇的年轻男子显然是觉察出了什么,他默默地走出了这间屋子,站在了已被夜色笼罩的天地里。

屋子里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女人的呜咽声,以及男人暴躁的捶打声,混合着的悲伤让这个夜变得这般凄凉。

这样浩瀚的星空,其实也是这般渺小,因为它竟容不下一个刚刚出落而成的纯洁的少女。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矛盾的,都是纠结的,可在女孩的愿望面前,他们的一切心里,都必须要搁浅起来了。


4

同嫂嫂讲的一样,这里是热闹的,是繁华的。

雪儿到处的找着她的暖意姐姐,可却一直无果,只好先行等待,毕竟她是那样的相信,她的暖意姐姐不会失约。

马上就到她要上台的顺序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读出了一丝的紧张。

透过人群,那里坐着她最信任的家人和朋友,她长出一口气,晶莹的肤色中透出一抹健康的红,像彩霞般轻轻降落。

她俏皮的对着他们挥手示意,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雪儿。

终于,她出现在了这个舞台上。

古筝的音符流出,回荡在这天地,悠扬又热烈,于是在这热烈中,一抹火红的身影跳然而出,欢快的奔腾着,燃烧着,流动着,在这小小的舞台中央,绽放,绽放……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飘飘洒洒,带着些不愿轻易落下的倔强与这天地做着斗争,就如同这茫茫白雪中的那抹红色。

有人说,落雪峰上的雪儿是个傻姑娘,傻到,完全不会保护自己。

蒋老板明明是自家哥哥的对手,可在那性命攸关的时刻,还那样不顾生命的喝下了那碗药。明明那样的喜欢卿宇,却亲手将卿宇的手交给了暖意姐姐。明明……可以不顾约定活下去……却执意喝了那更似毒药的解药……

台上的那个女孩,用生命在跳着这最后一支舞。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用尽生命换来的这支舞,在事实上也给了她生命。

一个鲜活的女孩,一个跳动的女孩,一个燃烧的女孩,就这样,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将这支舞落下了帷幕。

就在女孩重新看向那人群密集的人群时,她终于捕捉到了那抹她一直思念着的人影。

她终于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露出了最后的笑容。

这笑容里,有哥哥,嫂嫂,也有蒋叔,还有卿宇和暖意姐姐。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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