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3月12日,植树节。
外面阳光很好,天空清朗,白云流逸,无风。婀娜多姿的垂柳一一吐翠,嫰于金色柔如丝,万条垂下黄丝绦。
如果没有这场疫情,能出去植树该有多好!说起植树,像一阵风吹皱了沉淀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潮水,少年时植树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开来。
我人生的第一次植树是小学三年级,81年前后。
记得也是春天,春寒料峭,老师带我们到山上植树。当时年纪很小只觉得好玩,有的人拿着树苗,有的提着桶,有的扛着铁锨铁锹。我身材矮小,爷爷给了我一个小小的铁锹。
一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来到村子北边的一个小山头,老师安排好任务,我班就是一片小小的平地,要种十几棵树。我好像分在一组,和我搭档的一个大个子男生乐还有漂亮的女生芬。
体力活就看出男生的优势了,看他们一铁锨铲下去,能挖起那么多泥土。我铲下去就是刚刚铲了点地皮,我脚下的土地坚硬如磐石,根本铲不动,只好把铁锨竖起来,人站在锨钉上,把小小身体的整个重量压下去,还是只能铲下一点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毫无用处。
有位老师看到我再卖力也无济于事的样子,就笑着说,哎呀,快来看看吧,真是个大小姐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小姐,那是当时我心中的最不愿提起的痛。过去爷爷家里是地主成分,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耻辱感使我整个的童年生活都笼罩在晦暗的阴霾之下。别人随意的一个玩笑,都会使我的心上笼一层灰色。
为了摆脱大小姐这样的不雅称谓,我更加努力的铲土,咬紧牙茆足了劲,一锨一锨的铲下去。风吹来,发现头发都沾在了脸上,汗都流到了眼睛里。
我小组的乐同学,身材高大,说是高大其实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相比同龄人而言的,他们家里是贫下中农,成分好,根正苗红。乐同学善良朴实,热心的跟我说说,“跟在我后面,我挖完了你再铲”。那么朴实的话语,在当时给了我心灵多大的安慰啊!他更加用力的挖土,脸也累的通红,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和我一起的芬同学,长我一岁,肤色白皙,明眸皓齿,她爸爸当时在大连工作,经常会寄来一些漂亮的衣服,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农村孩子面前鹤立鸡群。她说我去拿树苗,一会提一棵小树苗回来;她说我去提水,一会提一小桶水回来。
只有我和乐锲而不舍的挖土,满头大汗的挖土,直到挖出一个老师满意的树坑为止。
把树埋进树坑里,填土浇水,老师说休息一下,我才发现手心里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原来是磨出了水泡。
又过了几个星期,老师说有一棵树死了,让我和芬重新去种一棵。谁让我俩当时一个大队长,一个班长呢?这可真是难为我了。去哪儿找树苗?没有乐的帮助,怎么把土挖开?
芬到底比我聪明。
那个星期天下午她来找我,一起去我班的小领地。我们走过村子的水井边,那里有一棵生长了多年的柳树。那棵柳树比我的年纪大多了。它很高大,垂下一大片浓荫。褐色的树皮很粗糙,枝条上垂满了翠翠绿绿的柳叶,如扁舟,如眉毛。它姿态安详的静默着,陪伴村民们春秋冬夏,年年岁岁。
芬同学掰下一条大的柳枝,用手高举着,像举起一面胜利的旗帜。记得柳条很长,高高举起也垂到地上了。我在芬后面跟着,也举着垂下的那段柳条,一路走着,向着小北坡方向。
到了我班那片小领地,那里已经草色葱茏绿满枝头了,确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干枯着树枝,任春风摇撼也不醒来。“就这棵了,”芬说。只见芬把我们带来的柳枝稍作修剪,往土里一插,说,“行了。”
行了?我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剧烈的咚咚直跳。
回来的路上,我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万一老师问起来就说种过了,种了一棵柳树。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天天等着老师问这件事,可老师什么也没有问。有时候看到他对着我说话,以为要问种树的事情了,可是他却避而言其他。也许他说完就忘了吧,也许他去地里看过那棵柳条了吧,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想说了吧……
老师最终什么都没说。倒是我自己有一天梦见那棵柳树枯枝败叶落了一地,老师大声盘问我“到底种没种一棵新的树苗……” 我吓得猛然惊醒,出一身冷汗。扑扑胸口,看看四周深夜寂静星光璀璨,庆幸只是一场梦而已。
初一学《植物学》,老师讲到扦插柳树的问题,选取长势好的枝条,插入通透疏松的土壤里,等待柳条生根发芽即可。电光火石般的,沉在心底的记忆倏然复苏,“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那棵柳树应该活下来了吧,应该风吹柳花满店香了吧。从此心里才释然了。
我的几个小学同学,我是唯一一个考上高中又读大学的人,芬初中毕业跟她爸爸去了大连生活,乐留在农村娶妻生子,也生活美满乐的逍遥。
五年前,惊闻乐突然中风去世。又回忆起了那次种树时那个少年的勇敢和担当,他的汗水他的涨红的脸再一次浮现眼前。记起了那时年月给我的那一份暖,不觉潸然泪下。没有再见,是此生永远不能再相见了!愿乐在天堂获得恒久的幸福!
多年前有了qq以后,曲折打听多方问询,和芬互加了好友。说起那次种树的事情,她茫茫然不知吾所言,看来那次有心插柳的事情完全淹没在她的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