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故乡
上周末和母亲打电话，母亲突然问道：“你今年夏天回老家吗？”
“当然会回来阿，毕竟暑假这么长……”
“我说的是那个镇子。“
我突然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母亲说的小镇是哪——是我出生与成长的地方。
严格来说，我在镇子上的时间更长，金色的童年留在了那里，一直到我12岁才由于学业举家搬到了县城中。
可是人生不是这么算的。
一个人何以被认为是这个人呢？因为他的记忆，一个人的记忆才会决定这个人是怎样的人。12年里最早也要到6岁才有完整的记忆，更何况到现在，这6年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而遥远了。而另一个六年，即便是最早的一年到今天仍有许多东西历历在目，怎么也不会忘记。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回去了，我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话说回来，那个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当年的好友大多早已音讯全无，少数一两个仍有联系的也早已离开不在原地了。你看，若是亲朋都不在一个地方，我回到那个小镇和去任何一个我之前并不知晓的小镇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像上面那个样子不断地告诉自己——你的故乡早已不在了，若非要算，你亲人在的地方才能算是你的故乡。
可故乡这个词在中国的文化里实在是太重要了，有多少难以表述的情绪与思感是蕴含在故乡这个词里的呢？有时候，特别像那些诗词中的月圆之夜——清风，明月，瘦影，这样的场景还是会让我不禁感到黯然，即便亲友都在身旁嬉戏打闹，看着墨蓝天空中挂着的洁白圆盘，心中还是会觉得伤感——我的故乡在哪呢？那万般愁绪，千股思愁这时候又该向谁来表达阿。寂寞得，连一瓶酒都无法消融。
我想把眼前的地方当作故乡，可那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却永远无法抵消，这六年来，本来相异的口音慢慢变为了一体，本来陌生的街口成为了熟悉，本来无一可靠的情感有了许多朋友可以寄托。可是呢？可是呢？时常还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我爱这个城市，但我不属于它。
想起有一次问我的母亲：“你老了想回那个镇子上去吗？“
母亲没有任何停顿：“当然阿。“
“可是我们全家都没在那里了阿，你的朋友也不在了。“
母亲笑了笑，“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也许是这样的吧，也许两个都是我的故乡，一个是血肉的故乡，是我诞生的地方；一个是精神的故乡，是我成长为人的故乡。
也许，我早已没有了故乡。
